蕙兰如是想,心生怨怼。
或瞧出她的不满,太后目光,愈显凌厉,愈发冰冷。
蕙兰心下一沉,直觉太后今夕对己态度,异于往日。
“一年前,因废后谋逆,彼时我与太后,同仇敌忾,同心同德。而似自四月初,我与皇上出宫还朝后,太后对我便已有成见。
或觉皇上于我过于宠爱,身为太后,自不愿见后宫某妃专宠。即便不喜我,亦不应如此不辨是非,妄下定论!”
慕容复察觉到蕙兰的不满,微笑着对太后说道:“母后此话有所偏颇,同样是孩子,廷儿比熙儿还小一岁,但在母后的教导下,便不会如此不识礼数……
今晚之事,并非那般简单。儿臣稍后再向您详述……烁儿尚且年幼,兰贵妃小心谨慎些并无过错!”
太后脸色微变,而后,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容:“廷儿在哀家身边长大,自然要好些……熙儿顽皮,也是因为他无人管教。皇后被废后,哀家本想为他觅一处好去处,结果诸事繁杂,一时也无暇顾及……”
她蓦然凝视蕙兰,语气温冷:“兰贵妃,如今你在后宫位份最高,此前你养育过廷儿,又诞下烁儿,可谓经验丰富……不如将熙儿归于你名下,由你照看抚养,你意下如何?”
蕙兰大惊失色,未曾料到太后竟有如此打算。
“慕容熙的性情,连他生母都无可奈何,何况我这庶母?他岂会听我的话,又怎会接受我的管教?只怕届时会闹得鸡犬不宁,我费力不讨好。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已受人唆使,妄图加害烁儿,我此时接纳他,岂不是引狼入室?”
蕙兰的沉默,使太后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怎么?兰贵妃不情愿?此前不是乐意抚养廷儿吗?莫非是觉得熙儿不如廷儿乖巧,还是……觉得自己有了亲生的四皇子,便不再愿抚养其他皇子了?”
太后此语颇为尖刻,语气中弥漫着浓浓挑衅之意。
蕙兰心中忐忑,暗自思忖:“今日太后之言行甚为怪异,与往昔大不相同。她向来对我慈爱温和,即便是责备之语,也颇为客气,何曾如此刻薄?然无论如何,抚养大皇子之事,我必须婉拒。”
蕙兰拿定主意,正欲开口,慕容复却抢先道:“母后,烁儿尚幼,兰贵妃既要照看他,又要操持后宫诸般事务,若再让她抚养熙儿,实非妥当……至于熙儿的安置,儿臣会另想他法……此刻时辰不早了,母后带廷儿回去歇息吧!”
太后脸色阴沉,冷然道:“让熙儿也回去吧……莫再胡闹了,莫要惊了孩子!”
慕容复连忙颔首应道:“放心,儿臣这就派人送他回去!”
太后向门口走去,行至两步,回头看向慕容复,问道:“皇帝还欲留宿醉心殿吗?”
慕容复稍作迟疑,答道:“儿臣尚有政事要处理,亦要回崇明殿了!”
须臾之间,曲未终,人已散。一场风波,如此这般无疾而终。也只能如此罢了!
蕙兰明白,自己不能忤逆太后之意,若再执意追究,恐生祸端。
但她心中,对真相并非一无所知。
夜已深,她躺在榻上,只觉疲惫不堪,亦有隐隐的失望,辗转难眠,久不能寐。
次日清晨,蕙兰方才起身,思菱便匆匆跑来禀报:“娘娘,奴婢方才听闻,端妃求见太后,欲抚养照料大皇子,太后甚喜,应允了!”
蕙兰惊得霍然站起!
人尽皆知,大皇子慕容熙仿若一块烫手山芋,端妃此举意欲何为?
昨晚,蕙兰拒绝抚养慕容熙,太后龙颜大怒。此事迅速传遍宫廷。
端妃闻之,冷笑连连,须臾,计上心来。
“兰贵妃与皇上出宫南下期间,我对烁儿关怀备至,引得太后对其赞许有加。
悔不该,此前我,自导自演,指使高湛在御花园行刺二皇子,自己则挺身而出为其挡刀,盘算不够细致,有诸多破绽,引起皇上疑心,太后似乎也有所察觉,对我的态度亦有所转变。
如今,抚养大皇子无疑是绝佳契机。将此性格乖戾且身有残缺的皇子养于自己膝下,必定能重塑其温婉贤淑之形象。
况且,太后昨晚在兰贵妃处碰了钉子,我若主动要求抚养大皇子。如此以来,我和她,便高下立判,太后必定欢喜。”
遂,端妃一大早就前往慈宁宫,请安后,稍作闲聊,便提出抚养大皇子的请求。
太后听闻,沉思良久,而后应允。
端妃心中忐忑,闻太后应许,顿觉心花怒放,忙行礼谢恩。
思菱见蕙兰闻此消息后,呆立当场,赶忙上前,扶住蕙兰,轻声提醒道:“娘娘,您要不也去太后寝宫请安吧?顺便向她解释清楚,莫让她觉得您是存心违抗她!”
蕙兰细思,觉着有理。
“昨夜之事,确有必要再向太后解释一番。此外,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我想单独见见廷儿,与他谈一谈。”
言罢,蕙兰便携思菱往慈宁宫去了。
二人甫至慈明宫门前,蕙兰一眼便瞧见慕容复与路德海自另一条路缓缓行来。
她赶忙施礼。慕容复含笑道:“甚巧,朕适才下朝至此……”
此时,有内监及宫女上前,慕容复示意不必通传,问明太后在西偏殿后,牵着蕙兰的手,悄然步入慈宁宫。
至西偏殿附近,慕容复止步,遣走了庭院中清扫的宫人。而后,指着不远处的廊亭,对蕙兰道:“你在此稍候,朕先入内,有几句话要与太后讲……”
慕容复此举,令蕙兰略感诧异,但她并未多问,闪身入了廊亭。
此廊亭正对着西偏殿,因值夏日清晨,窗子洞开,不多时,便从里面传来一阵低语。
她听清是慕容复与太后在谈话,当即起身,意欲走远些。
然而,就在此时,她听到了太后温和的声音:“……端妃主动请求抚养熙儿,哀家应允了!”
这句话,让蕙兰不由自主顿住脚步,隐于廊亭的柱子后,屏息凝神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