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溯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冲上前去拉徐慧，“妈……别气别气……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
徐慧气的完全失去理智，一手推在他身上，推得程溯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你不是我儿子……我没有一个同性恋儿子……”她掩面哭泣，悲痛欲绝，“程溯……你不能这么报复我……”
心里的内疚几乎要将他溺死，程溯鼻腔酸得发痛，他喉间梗塞，往上是泪水，向下是苦楚。
他哭都哭不完整，心底发出痛苦的悲鸣。
“小溯……你跟他分手，你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徐慧神神叨叨地说，“只要你和他分手，妈妈……妈妈马上带你走，带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
程溯的手腕被她握得发疼，每一个字都扎在他的心里，他下意识回头望了望薛鹤年。
薛鹤年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哀伤。
忽地，他感受到鼻梁上有水，抬头一看，阴云密布，空中丝丝缕缕地落下雨滴。
果然下雨了。
“妈，我……”程溯无措地看向徐慧，内心的天秤不住摇摆，极度煎熬。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和他断绝关系！”徐慧声音大了起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刀来，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你如果不认我，我就……”
她抬了抬手腕，锋利的水果刀触到脖颈，印出一道血痕。
“妈！”程溯惊慌失措，惶恐地想去夺她的刀。
“别过来，你想好……要不然就别过来，要不然……”她瞪了眼薛鹤年，意有所指，“就干干净净地过来。”
干干净净的，不是同性恋。
雨点砸在地上，一滴滴侵蚀干燥的地面，周围看热闹的同学纷纷退去，留下来些稀稀落落的人影，不惧淋雨也要探出脑袋来看。
程溯垂着头，目光无助地落在被雨滴侵蚀的地面，他觉得自己心里似乎也下起了一场这样的大雨，他感受到薛鹤年站在自己身后无处不在的存在感。
薄薄的衬衫挡不住薛鹤年具象化般的视线，程溯觉得整个后背都在发烫，他的身子被定在了原地，他几乎没有转身的力气。
“程溯，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去当同性恋的……”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一直希望你出人头地，所以没有在意你的感受……是我的错，但是小溯，你不能就这样去跟男人厮混……”
程溯咽了口口水，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底上翻的苦涩，他尝到喉间的一阵腥甜，似乎是血……是血吗？
“程溯，我的下半生都是在为了你活的，如果你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你觉得他、他能给你想要的，你就跟着他走……”徐慧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影瘫软下去，掩面大哭，“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我翻了你的日记本，养了这么大的小溯，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我身边……”
程溯喉间喘不过气，沾了水的眼睫湿重无比，他缓缓抬眼，看到无数个徐慧的幻影，她一手握刀一手拍着胸口，站在自己面前，声嘶力竭地哭诉着：
“小溯，那你做出选择，你真要跟着他走吗……你真的不要妈妈了吗？”
雨势大了起来，不远处的人却越聚越多，程溯转动瞳孔茫然地扫视一圈，看到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正值盛夏的傍晚，带着太阳余温的雨丝无情地冲刷在他身上，凉到刺骨。
他僵硬地转过身，薛鹤年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
明明只一步之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银河，向前是万丈深渊，迈出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雨水顺着薛鹤年的脸庞上滑下来，眼尾旁的泪痣被洗刷得清晰分明。
恍然间，程溯想起了最初见到薛鹤年的时候，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神无意间瞥向芸芸众生，带着不染凡尘的神色。
程溯浑身都在颤抖，仿佛生生把灵魂抽离出肉体，神缝住了他的嘴巴，他发不出一丝悲鸣，他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跳动的心脏被困住，每一次跳动都用尽了全部力气，他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十八年以来，程溯处理事情最常用的方法就是逃避和妥协，妥协每一次欺凌，逃避别人的言语侮辱，缩在壳里是他面对事件的方式，能靠自己忍耐过去的事就忍过去。
所以他才会和程会卿没完没了地纠缠不清，程会卿说的没错，他既不能给薛鹤年完整的爱，也不愿意放弃薛鹤年，他肮脏而自私，他不堪而懦弱。
他……不该耽误薛鹤年。
“我……”程溯艰难地发出声音，嘶哑得吓人，他摸上喉结，苍白的指尖感受到声带的震动。
“我……分手。”
“我回去……”他嘴唇抖动起来，垂下的目光落到自己的鞋面上，他记起这是上次薛鹤年带他去买的，此时已经沾满了污渍。
他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薛鹤年……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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