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生生吓哭了出来,道:“有怪莫怪,我们来当差可是拜过土地神的,你不能吃我们!”
楼兰盯着他们半晌,一开口,声音极低:“滚。”
冯峦定了定神,横刀,手腕子颤得上头的环铃叮叮作响,他强壮胆气:“你这妖孽,我可告诉你,小爷我这柄刀可是饮过黑狗血的……你,你识相点儿就,就速速退去不然……不然我可就要灰飞烟灭了!”他最后几句几乎是嘶声吼了出来,吓得不行却在硬撑,连话都说岔了。
苏兆晚险些没笑出声来,他也懒怠和两个不晓事的少年耽误功夫,便更大力地挥了一下手:“滚!”
冯峦吞了口口水,看了看林光,又看了看眼前的鬼魂,呀地一声,举起佩刀没头没脑地就朝苏兆晚扑了上去。
苏兆晚没料到这冯峦年纪小胆气倒不弱,竟然还敢冲上来,忙躲着刀锋,袖里两颗蜡丸掷了出去,蓦地四下里包裹进一阵浓郁甜腻的酥香。
随之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冯峦吸进一缕,立时脱了力,方举起的佩刀再挥不动,眼见着要直直砸到自己天灵盖上来。苏兆晚忙抢上前去,抓着刀刃,将那十多斤重的钢刀接住。
冯峦一头栽倒在地,余光瞥见那鬼夺了刀,却好似被伤到了,疼得直甩手。他心下一喜,强忍着剧烈的晕眩,朝林光爬过去。林光功力较弱,闻到药王庄的忘魂香就晕了过去。冯峦竭力朝他爬,却是越爬越慢,近在咫尺了却愣是抓不到他。就在他要失去意识的瞬间,背上一沉,林光便落进他怀中。
是身后那鬼看不下去了,推了他一把。
“啧!”苏兆晚掀起了脸前的几缕乱发。他本就生得秀气美艳,容色与苏茗有六七分神似,如今再着意一装扮,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倒真像是苏茗显灵了似的。
抬手看了看手心,他接刀接得急,划了好深一道口子。苏兆晚自语道:“京兆府的一群废物,配的兵刃倒好。”没好气地拾起刀,借着钻出云层的月细看了看。薄刃如水,刀脊流畅,弹一指,铮声龙吟缭绕不绝,端的是口不可多得的宝刀。掂了掂,分量着实不清。
他对京兆府的人没什么好感,虽然方才出手救了冯峦,却也只是下意识的不忍。这俩人如今倒在他的毒下便算作他手下败将,他捡冯峦的兵刃不存在什么道德愧疚。
若非他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不方便带着这玩意儿,不然还真想顺手捡回去,送给沈灵均玩玩。
苏兆晚可惜地叹了两声,将刀抛下了,这才抬起头,望着那具红漆棺木,深深地看。
他本应抬脚走过去,却不止为什么挪不动脚步。他想看,又怕看,踌躇了许久,闭眼深深吸了口气。他找了苏茗那么久,那么多年……他从看着苏茗被沈府塞进车笼里便开始找她。而此时此刻,苏茗就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卧在那里。兄妹二人就隔不过短短五步,一层薄薄的木板。
却远过万水千山。
扶着红漆棺木,苏兆晚咬紧了下唇,一点一点地推开。
虽然早便知道,可他的心脏仍是不可控制地剧烈抽痛,仿佛被什么死死攥住了一样,疼得他一下子跪了下去,几乎无法呼吸。
“茗……”他指尖颤颤,想去触碰妹妹的脸蛋,却不知为何停住,不敢碰,生怕惊扰着她。
苏茗睡颜安然,被斩首导致紧锁的眉宇也被人耐性地揉开了,圆睁的双目也被人阖上了,脸上干干净净,连半分血污泥点都无,还略施了些粉黛。
苏兆晚喉咙动了两下,想同她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欲开口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来,无声地簌簌落泪。
半晌,他的手滑了下来,轻轻握住了苏茗的手:“不怕。哥替你弄死那帮王八蛋。”
寂夜无声,片刻,苏茗胸前那株半枯萎的秋海棠滚落下来,轻轻巧巧地在苏兆晚手腕上一碰。宛如她生前那般俏皮。
“这是……”苏兆晚愣住了。
秋海棠滚落,露出苏茗颈下的肌肤。她穿着襦裙,胸前衣襟被人整理的端庄肃穆,遮挡着她因中毒而青白浮着血丝的皮肤。残缺的孤鸿羽阴毒性烈,见血封喉,任他何种生物在这种毒下都休想存活,这也是苏茗死去数年却能保持尸身不腐的缘由。
可她尸体上密集如蛛丝的血丝,却不知为何,在胸前这一处变得浅淡几乎没有。
就仿佛枝丫密布的森林忽然被一柄利剑从中劈开,从咽喉到胸腹,延出一条肤色如常的小路,细微到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苏兆晚死死盯着这片没有被毒侵蚀的肌肤,思索了许久,忽然失声笑了起来。一笑,泪便跟着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去服用孤鸿羽,你定然有些什么想要告诉我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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