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梁洲内,吴王大帐之中。
是仪、胡综、全琮、步骘、潘濬尽皆默然不语,近乎凝滞的气氛里,五人几乎都用目光注视着主位上的孙权,等待着吴王做出最后的判断。
除了孙权本人之外,这种重事并无第二人可以替他做出决策。早已不是旧时周公瑾、鲁子敬、吕子明、陆伯言等人在的时候了。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
江东之地乃孙氏兴兵立业之基,虽说近十余年来,孙权和整个东吴的目光和力量都投射到了荆州,但江东根本之地万不可失,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可若现在退兵,自九月以来的努力,俱将付之东流。
对于此刻的孙权来说,此事如何抉择,就是一个赢面少、不胜不负概率更多的博弈。
不过这种决策,孙权执掌江东的三十年来,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
孙权略微屏息,抬眼环视一周,与是仪、胡综、全琮、步骘、潘濬五人各自对视一遍,目光中带了些试探、也带着质询。
隔了许久,孙权方才开口说道:“孤率七万大军与魏在襄樊相持,至此不过一个半月,又岂能半途而废?”
“子羽、伟则、子璜之语,孤以为甚是。吕公年老持重,骆公绪形势稳妥,有他二人在扬州,孤在襄阳又有忧虑濡须一时之得失呢?”
是仪微微颔首,语气平缓的说道:“至尊,如今大吴举国之兵凡十八万。除了当下襄阳的七万大军,江陵朱义封处有兵一万,濡须、建业等处有兵三万。扬、荆、交三州各郡之中有兵七万。”
“就算至尊不从襄阳派兵去援濡须,扬州吕公之处的兵力也足能应付了。若还不够,再从丹阳左近抽郡兵就是!”
所谓吕公,说的就是在吕范之后、继任扬州牧的吕岱,吕岱是从交州刺史的任上调来应急的。二人虽然同姓,却非同族。
吕范乃是豫州汝南人,最早之时效力孙策。而吕岱为徐州广陵人,乃是孙权继位之后,应召前往麾下投效的徐州士人。
三十载辛劳,如今的吕岱也已七旬高龄。
坦白来说,吕岱稳则稳矣,但战场决断、用兵将略实非其所长。以吕岱应对陈群统率的魏军,孙权自然难以放心。
孙权道:“虽然如此,但吕公年纪甚长,若无大将坐镇前线总揽战局,孤心中仍有不安之感。”
“子璜。”孙权侧脸看向全琮:“此乃用武之时,子璜可愿为孤去一趟濡须,持节都统诸军,为孤镇守濡须,一如朱休穆当年一般?”
全琮倏然从席上起身,大步迈至帐内最中,将众人都吓了一跳,躬身一礼,而后说道:
“前日樊城之败,至尊虽不罪臣,臣却每日引以为耻,立誓讨回冤屈。今至尊将濡须托付给臣,臣定效朱休穆一般,在濡须镇如山岳、岿然不动,只教魏兵有来无回!”
孙权呼出一口长气:“两阵决机,统兵应变,孤不如子璜多矣。子璜此去,可需多少兵力?到濡须后又要如何作战?”
全琮道:“若论起来,濡须这里与至尊在襄阳的形势并无二致。”
“至尊在襄阳,是要借淯口坞、鱼梁洲与魏军相持,择机攻取襄阳。臣在濡须,也是借助江上水军之利,将濡须坞、濡须中州连为一体,让魏军不得存进。”
孙权颔首应下,正要接着嘱咐的时候,一旁的是仪却开口问道:
“全将军,此去濡须,彼处与樊城并不相同,得须谨慎持重,不可轻动……”
“在下知晓!”全琮双目圆睁,朗声应道,声音也加大了几层,将是仪都吓了一跳:
“濡须与樊城自是不同,樊城之失乃我全琮之过,至尊虽不罪我,若不能将功赎罪,来日回到武昌我也必将请罪。”
“濡须需守非攻,若我擅自迎战,不用是尚书来论,我自将头颅斩下以报至尊!”
是仪见全琮如此激昂,略显惊讶,不过回过神来后还是从容应道:“全将军大将之才,是我多言了。”
步骘此时也终于发声:“至尊,不若让子璜本部随他同去。前番战事虽然损了两千,余下八千之数,足以应变了。”
全琮本部原为万人,由于此前在淯口坞留了两千人防守应对,故而只率八千人去援樊城外的步骘、潘濬,折损了两千左右。之后淯口处的防务由孙奂接管,全琮的八千人也随之屯在鱼梁洲内。
“甚好。”孙权点头,而后起身,走到了全琮身前,用力握住了全琮的手,拍了几拍,语重心长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