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人生得遇一知己,已是十分难得,更何况是自己的伯乐呢?“至于先生忧心家族之事,请恕晚辈直言,侯爵又岂是轻易可得的?各朝开国之侯爵,想要成就从龙之功,哪个不是提着脑袋在尸山血海中所得,他们哪个又没有家人?先生只是出海一趟,便能换个侯爵,说出去天下不知有几人艳羡。
“更何况主公又未让先生提兵作战,先生大可先改名换姓,对外便称再次出海,又有谁人会为难先生的家族?再者说,先生若实在不放心,也可携家眷一同搬去庐州,主公如此看重先生,又岂会不接纳先生的家眷?
“在下言尽于此,若是先生不喜,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此皆晚辈私人之言,与我家主公无关,晚辈回城中静待先生佳音,告辞。”
见魏梓明要走,汪大渊也跟着起身将他送出门外,等魏梓明走后,他一个人回到书房,才发现刚才魏梓明送来的那把折扇,自己忘了还回去。
得知了鲁锦的身份,还有庐州红巾的始末原委,此时再看这把扇子,又有不同的感触。
唰的一声将折扇甩开,其裱纸之精细,扇骨之雕琢,皆属上品,更绝的是这设计,方便携带,能扇风能遮阳,两面还能题字作画,的确是文人墨客怀袖之雅物,不用说,这东西虽是源自倭国,但一定是那位精通机关术的反贼大帅亲自改良的。
还有扇子上题的这首诗,也很有意思,汪大渊看第一眼的时候,以为那首行路难只是为了对应正面所画的海船,图是主角,题诗只是配角,可得知了鲁锦想要征辟他后,再回来看这首行路难,他反而觉得这首诗才是重点。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行路难这首诗是李白中年时所作,抒发胸中愤懑,觉得自己满腹才华却无处施展,看不清前路在何方的感慨。
但是后半句又似在给自己加油鼓劲,勉励自己,未来一定前途光明。
这首诗里还有几个典故,闲来垂钓碧溪上,说的是姜太公钓鱼,几十岁了才终于钓到周文王姬昌,助周灭商,成就一番王佐之业,立下不世功勋;
忽复乘舟梦日边,说的是商人伊尹,伊尹原本是个耕读之人,忽然梦到自己乘船经过太阳和月亮旁边,后来便被商汤聘请为重臣,助商灭夏,同样是立下不世功勋,同样是王佐之才。
而且姜子牙和伊尹还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俩人都是大器晚成,出山的时候都已经是老头了。
这首诗本身又是李白中年时勉励自己而作,再联系到汪大渊自己现在这个岁数。
四十岁,正当年,不上不下,人近中年,还一事无成,但不要灰心,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姜子牙和伊尹都七老八十了,一样能成就一番伟业,你才四十岁而已,还年轻!
多歧路这句的解释,也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岔路,误入歧途,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但还有另一种解释,歧路代表前方不止一条路,而是有多种选择,如果这么解释的话,投奔反贼,成就一番王佐之业,也不失为是一种‘歧路’,一个可选的选项。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汪大渊低声念叨了一句,回想起魏梓明所说的,鲁锦种种治政手段,还有那科举考题,以及鲁锦的家学渊源,再加上眼前这首诗,虽然诗不是鲁锦做的,但用来题字送给他,这选题就再合适不过了。
汪大渊现在可以肯定,鲁锦不仅不是那种妖教烧香之徒,而且儒学文化水平还非常高,起码这典故就背的很熟嘛,用的地方也很精准,这在各路反王里已经十分难得了。
作为一个君主,文治方面,现在看来鲁锦已经合格了,军事方面,虽然汪大渊自己不懂军事,但管中窥豹,窥一斑可知全貌,鲁锦的军队虽然还在庐州路,可魏梓明这个探子和细作都已经安插到江西南昌来了,这说明什么?
从魏梓明在南昌城开店来看,很明显就不是为了他一个人而来,而是有长期坚守的打算,这么早就派人在南昌运作,说不定等鲁锦带大军打过来的时候,南昌城内早就都是庐州的人了,怪不得此人攻城略地无往不利。
这还只是南昌呢,鬼知道鲁锦往外撒了多少细作和探子,照鲁锦这么个打法,焉有不胜的道理?连汪大渊这个不通军事的人都能看出鲁锦的情报优势。
汪大渊越想越觉得鲁锦能成事,起码看起来是几支义军里最像样的那个。
魏梓明拜访之后,汪大渊又在家里犹豫了几天,辗转反侧,坐卧难安,一听说鲁锦找他可能是为了出海,他就跟心里长了毛一样。
其实汪大渊是个坐不住的人,从19岁成年两次出海,长期在海外漂泊,这次也才刚回家一两年而已,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也没闲着,著书,拜访老师,找名人作序,现在也才刚有空闲而已,要不然也不至于让魏梓明找了他三次都不在家。
再加上之前魏梓明没把话说死,称就算他不愿给鲁锦效力,也可以过去看看,就当是访友做客,大不了到时候再回来,量那鲁锦也不至于如此食言。
做出决定后,他又派家仆去南昌城看了看,发现魏梓明还跟没事人一样,整天不是在卖扇子,就是在结交名流,请人作画题词,生意做得好不热闹。
汪大渊暗自赞叹一声,这人胆子可是真大啊,也不怕自己去官府举报他.
犹豫再三,汪大渊终于还是决定去庐州看看。
这天魏梓明正在店中整理收集到的情报,见汪大渊找上门来,顿时就是眼前一亮。
“先生光临小店,真是让鄙店蓬荜生辉啊,不知先生此来是要.?”
汪大渊看了看店中顾客,也顺着他装模做样的拿出那柄折扇道,“小友前日卖我这把扇子,上面书画不错,汪某想要拜访一下这位先生,不知可否为我安排?”
“当然可以,先生快后堂请。”
等将汪大渊引入后堂,魏梓明这才问道,“先生想清楚了?”
“汪某此次只是去访友做客,至于成不成,还要看看再说,你家长辈该不会食言吧?”汪大渊眨眨眼睛笑问道。
“自然不会,先生若去了还想回来,随时都可以,不知先生准备何时动身?”
汪大渊想了想才道,“越快越好,我这人若是决定做什么事,是闲不住的,而且此行还颇有疑虑,小友最好趁汪某还没改变主意前安排好。”
魏梓明立刻答应下来,“可以,先生若是想走,今日天黑之前就能上船,若是想回家和家人告别,晚两天也可以。
“若是今日便走,还请先生给家中留书一封,再留个信物,我在城外一处沿江渡口准备了宅子,这是个专门为先生家眷准备的安全屋,虽是偏僻了些,但不引人注意,非常安全。
“那里长期有人驻守,先生家眷若有危险,可立即到此处寻我们的人,当天就能安排船只护送先生家眷离开,若有别的难处,也可派个稳妥之人来店里寻我,以解先生后顾之忧。”
“还有安全屋?想不到你们准备的如此细致周道,此次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汪某都先在这里谢过了。”
这次汪大渊是真的惊讶了,他猜到魏梓明在南昌搞得很大,没想到还是小看了他,或者说,想不到对方的情报组织如此严密,准备如此充分,看来这魏梓明胆子大,也是有底气所在的。
“哪里哪里,这都是在下该做的,做我们这行的,需得谨慎小心,一来留个退路,心里也踏实,二来也是为了解先生后顾之忧,先生即便留在庐州,也大可放心南昌这边。”
“如此甚好,那就请小友取纸笔来,汪某要给家里留书。”
当天傍晚,趁着南昌城关城门前,魏梓明这才派了一个叫李辰的侍卫,护送汪大渊在城外上了船,由此人一路护送他去庐州。
汪大渊登上船只,发现是一艘六丈长的大船,是专门在长江里跑长途航运的,便对那叫李辰的侍卫问道。
“我们的行程如何安排?”
李辰用竹篙将船只推离码头,船工撑帆摇橹,将船只驶上江面,这才对汪大渊道,“走赣江,经鄱阳湖,再转去江州,换小船去雷池。”
汪大渊闻言有些诧异,他也是熟悉地理之人,当即问道,“不直接去和州或者无为吗?”
“不,那里太远,直接从江州去雷池,到了宿松便是我们的地盘了,省的碰到不必要的麻烦。”
汪大渊更加惊讶,“你们已经打下宿松了?这岂不是拿下了安庆路全境?”
“嗯。”李辰点了点头。
汪大渊闻言暗叹一声,这下长江真的要被截断成两截了,鲁锦在安庆一卡,以后谁想在长江上混,都得看他的脸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