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信件后,玛丽的心中五味杂陈,作为一个未婚少女,她的一切牵挂全都寄托在唯一的至亲上,自然不愿让大胆查理继续拼命。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固执己见,刚愎自用,从国内到国外,哪怕是路易十一都曾劝大胆查理放弃战争,但他就是不听。连敌人都反对我,正说明我做对了。
斟酌再三后,玛丽在2月份为父亲写去了一封长信,将自己近些天的趣事和领地内的发展写了上去,并没有对他的举措提出任何意见,想让父亲带着更好的心情走上战场。
但是,信件寄出后,一直音信全无,大胆查理似乎并没有进行长时间的修整,而是选择了继续开战。
玛丽的耐心在一天天的等待与祈祷中消磨干净,整日忧心忡忡的她时不时向继母,姑姑和家庭教师们打听着大胆查理的情况,却只能得到“仍在战场”这种不清不楚的消息。
玛丽提起笔,想再写封信件,却不知从何下笔。
略有些烦躁地站起身,为暖手炉添了些炭灰,玛丽再次坐下,叹了口气,蘸蘸墨水。
“致最亲爱的父亲查理,您还——”
喧闹声从窗外传来,打乱了玛丽的思绪,城堡外似乎来了信使,马蹄铁急促地敲击在石板上,像是催命的钟声。
惊叫声与哭泣声从楼下传来,玛丽心头一惊,连忙穿上外衣,奔跑下去。
……
阿拉贡王国,通往萨拉戈萨的道路上,费尔南多凝望着近在眼前的高大城墙,紧绷的神情舒缓了下来,终于松了口气。
跟随他的士兵和骑士们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总算是安全了。
纳瓦拉的八年内战,加泰罗尼亚的十年叛乱和紧随而至的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榨干了阿拉贡联合王国的大量精气,市民阶级在议会上对王室的税收政策阴阳怪气,乡下汉子则更加直接,不少丧失生计的农民们掀起了叛旗,加泰罗尼亚境内到处都是强盗劫匪,直到靠近王国首都萨拉戈萨,情况才稍微好转一些。
近乡情怯,费尔南多眉目低垂,重重叹了口气。
一年前,他从这里踏上征途,身边簇拥着数万大军,短短一年之后,他就沦为了败军之将,跟在一起的也只剩下千余残兵。
费尔南多本以为鏖战数年的东罗马远征军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只需一场大战就会崩溃,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军队竟然更差,精锐一丧失,其他部队就基本失去了野战能力。
当然,贡萨洛在塔霍河畔的阻击战还不至于将费尔南多的军队消灭大半,只是阿拉贡的军事体制根本不支持长久作战,封建骑士们为君主效力是有时间限制的,农忙时期就会嚷嚷着回去,雇佣兵倒是不存在这一问题,但费尔南多也难以负担高昂的薪水。
至于法兰西的支援部队,敕令骑士被俘大半,国王火枪队倒是完好无损,先他一步撤回了萨拉戈萨。
即使情况如此恶劣,费尔南多仍然没有放弃,他从马德里赶去了巴伦西亚,试图再次在这里征收一笔战争经费,用以重整军备。
然而,冰冷的现实给了费尔南多重重一击,他在穆德哈尔人和德意志集团间走钢丝的策略终究还是引起了混乱,德意志工商业者拒绝交钱,他们的领头人甚至明确地告诉费尔南多,要么赶走穆德哈尔人,给予外国商人贸易特权,要么就等着叛乱。
据费尔南多所知,这些人还与东罗马帝国积极接触,东罗马帝国的商务大臣富格尔已经来到了伊比利亚,专门负责这项事务。
当然,巴伦西亚的德意志集团倒不是对东罗马帝国有什么好感,也不会轻易加入到卡洛斯一方,只是想借助东罗马帝国的威权来逼迫费尔南多,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当初,东罗马商人集团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可不小,要求费尔南多驱逐东罗马商人的一群人中,就有他们的身影。
面对这些情况,费尔南多六神无主,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问题,也不知道阿拉贡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然而,由于前期的投入实在太多,许下的诺言和欠下的贷款实在太多,费尔南多不能轻易投降,必须将最后一份希望把握在手。
这次回到萨拉戈萨,他准备和法兰西公主火速完婚,以此为由向法兰西人提出更多的贷款,用这些钱雇佣新的军队。
有了新的军队后,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富饶但逆反的巴伦西亚,这一次,他一定得让叛逆之徒付出代价,顺便筹集更多资金。
在他看来,东罗马军队虽强,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在攻城略地上已经展露出了不少疲态,如果还能继续拖下去,胜负犹未可知。
至于几乎完全沦陷的西西里岛,他已经不在乎了。
走到城门口,费尔南多准备先行前往萨拉戈萨城外的法兰西军营,与国王火枪队进行联络。
但是,原先的军营却空无一人,法兰西士兵不见踪影。
费尔南多皱了皱眉,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
几名步兵从军营中赶了过来,费尔南多认出了他们的军衣,这是萨拉戈萨的城卫队。
“向您问好,尊敬的王子,我们奉胡安国王之命,收拾法兰西人留下来的残渣。”
步兵队长向费尔南多鞠了一躬,指了指杂乱无章的军营和堆满水沟的垃圾。
“怎么回事?法兰西人去哪里了?”
费尔南多有些急切地问。
“我前不久才与贝特尼斯队长通过信件。”
“殿下,很抱歉,他们离开了,就在几天前。”
步兵队长讷讷回答着。
“现在,除了戍守鲁西永和希尔丹亚的法兰西驻军,阿拉贡的领土上再也没有任何一名法兰西士兵了。”
“但……这是为什么?”
费尔南多已经有了猜测,痛苦地闭上眼睛。
“殿下,法兰西人是被路易国王调走了,最高命令,根本没通知我们。”
步兵队长看了看费尔南多的脸色,低声说着。
“南锡会战结束,勃艮第军队惨败,勃艮第公爵战死,路易国王正在召集大军。”
……
1476年3月,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罔顾身边人的告诫,在士气尚未恢复,军需尚未补齐的情况下继续战争,一意孤行地向南进军,试图重夺南锡城。
3月25日,六千余名勃艮第军队与两万余名洛林——瑞士联军在南锡城下爆发遭遇战,尽管战力居于完全劣势,大胆查理还是坚决走上了战场,亲自纵马横刀,试图鼓舞士气。
最终,勃艮第人没能像往常那样创造奇迹,阴雨天气和崎岖地形限制了勃艮第火器的发挥,虽然勃艮第重骑兵在大胆查理的亲自率领下一度打到洛林公爵勒内二世的大旗下,如潮水般涌上来的瑞士方阵还是将他们挡了下来。
当天傍晚,大胆查理不见踪影,勃艮第军队开始败退,很快便演变成了彻底的崩溃,洛林——瑞士联军整整追杀了三天三夜,鲜血染遍了从南锡城到梅斯城五十公里的土地,仅有一小部分勃艮第士兵保全了性命。
三天之后,清扫战场的瑞士士兵终于在一条水沟中发现了大胆查理残缺的尸体,他的脑袋被瑞士军队中最常见的长戟劈成了两半,几乎分辨不出面目特征。
至此,勃艮第公国的盛世宣告结束,这个一度欣欣向荣的西欧大国瞬间从云端跌落谷底,陷入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危机之中,一代豪杰大胆查理为自己的固执己见付出了代价,勃艮第的玛丽成为了两片领地的唯一主人。
尼德兰诸邦蠢蠢欲动,法兰西王国虎视眈眈,奥地利大公国也因为曾经的婚约有所筹谋,一时之间,半个欧洲的目光都被肥沃富饶的勃艮第和尼德兰所吸引,无数虎狼盯上了大胆查理遗留下来的大量领地和一介孤女。
大胆查理死后,法兰西国王路易立即改换战略重心,将派往阿拉贡的援军和准备借给费尔南多的贷款全部撤回,但依旧霸占了阿拉贡曾许诺给他的部分地区,直接越过了阿拉贡王国,开始向东罗马帝国派出使节,商讨和平之计。
时代洪流滚滚向前,旧的纷争即将结束,新的风暴正在蔓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