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鱼客
鱼客,湖村人士,幼丧考妣,赤贫如洗。
样貌堂堂,魁伟精壮,村中多好慕者,皆被其拒。
唯村男和氏,不嫌其贫,不贪其表,真心愿嫁他为妻。
鱼客耕作为生,又值饥荒年岁,二人商量待修葺旧屋后,和氏再服金花丹,生育子嗣。
哪想成亲半载,和氏肚腹渐大,衣不能遮,如怀儿五月。腹内踢动,请懂接产的王婶来看,果是有了身子。
家中连接生钱都拿不出,如何照顾得好产妇及新儿。鱼客变卖冬衣,借得些碎钱,尽数交予和氏。
置办好孕妻用度,便出门谋财。
汉江水涨,正需纤夫。他担做苦役,不舍吃穿,夜宿吴王庙供桌下,饿得饥肠雷鸣,欲偷供果饱腹,有人进殿了。
来人径直掀开桌帘,屈身看向鱼客。是一男子,容貌濯濯美丽,如汉江之水,“吴王让我引你,去江上做工,你可愿意?”
鱼客没被替神仙干活唬到,“是个啥活,工钱几何,管不管饭?”
竹青未想这人真是实在,答曰,“逍遥自逸,银钱不短,张口有食。”
吴王神鸦,栖于庙旁林中,凡舟过汉江,则群集于帆樯,振翼呼神风,送舟过滔水。比起岸上喝号的纤夫,怎不逍遥。
若要银钱,自去功德箱取,舟上客旅争相投食,何须偷果果腹。
鱼客白日里着黑衣,化为神鸦。奋勇争先,迎送船舶,从不抢食,待鸦友饱餐,才取之一二。
无船时,鸦群歇在树杪呀呀闲谈,它独自振翼于林边瞪目以待。
夜里众鸦齐齐脱衣,皆皆为俊丽男子。以竹青姿容最甚,为吴王使者,施法开道。
鱼客不随他们去吴王宫享乐,还回到庙中,心安理得地吃贡品,取比纤工多一点的香火钱。
数摸日子,与和氏约定的三月之期将满,遂托竹青跟吴王说,家中有妻临褥,许他个假。
竹青只得据实相告,“黑衣不披生魂,我引你来那日,你已饿死在供桌下…”
此后种种,不过死魂执妄。以为存够银钱,便能归家。
鱼客自是不信,他怎么能死呢!疾飞回吴王庙,脱去黑衣,再看桌帘之下…腐尸一具,与他对望。
是夜,鱼客无处可去,立于汉江边,远眺沧沧将水。
竹青至,“既是身死,早些断了阳间事。”
“我还能再看一眼妻儿吗?”
“吴王将才…把我配给你了。”竹青说罢便走。鱼客忙追,“这…这不成…你领我去见神仙。”
踏进吴王宫,直接入洞房,红衣着身,床榻在前。只觉三魂热七魄燃,稀里糊涂凑成鸳鸯。
鱼客前尘未尽,本该投胎,使竹青苦等二十载。吴王不忍,才出此策。
两人虽起于强买强卖,然姻缘天定,日久情浓,双鸦比翼而行,恩爱难舍难分。鱼客粗鄙耕夫,一朝得良业美妻,志得意满,唯愧对和氏,常有忧思。
02和氏
另说和氏。
三月之期已过,鱼客未回。他照旧下地劳作,挑水担肥,候夫归家。
又过月余,金穗弯腰。
辰时不到,和氏挺个斗腹出了院门,几步行到田间,隐入麦丛。他光知麦粮熟成,当收,却不知肚中肉瓜亦熟,当产。
腹痛突至,至即凶猛,和氏跌躺于麦地中,“苦命孩儿…怎能在这儿发动…”,欲起,然肚痛难直腰。“救我…救我…啊……嗯哼…”方圆五里无人家,和氏哀泣,脱裤至腿,分膝揉肚。
他不懂生产事,痛得个热汗滚滚,忽觉便急,抓了束麦茎咬于齿间,使出蛮劲分娩孩儿。
怀胎时就不同寻常,虽有雌蕊,胞浆一喷,却从后庭出。
“啊…啊……”和氏只觉下腹痛至欲裂,不敢剜抓。“啊…啊…”,啊叫不休,蹬褪裤子,侧身把住膝窝,拉抬右腿及胸,后穴全露,豁然吃风。
怎会是此处开了…“我的孩儿…你怎么…挑了个腌臜地…呃嗯嗯——”嘴上嗔怨,却是有几分力使几分力。
大解感甚急,巨儿将从窄道产。临盆生子头一遭,入厕排物哪须得学。
不多时,挣出个血顶,再一呜嚎努劲,胎头全出,胞浆随之似血泉涌地。
和氏仰面抖喘,汗凝如浆,力竭难续。只能瘫身,抹腹,助胎儿自行脱出。
日头渐高,血渗麦地,产妇两腿一撇,人事不知。
忽地被掌掴而醒,王婶跪在他腿间,“娃儿还没生完,用大力!
“我不成了…求你保住孩儿…莫同鱼客讲…我是难产…走的…”
王婶把住产妇膝头,“有力往下使,莫说丧气话…”
和氏摇头,他着实是一分力气也提不上了。
此时表兄崔运奔至,自身后抱拖产妇直立,“幺幺,生下来。”,王婶在产妇身下拽胎,“苦命娃儿,有生路不走,偏往这道儿钻…”
和氏突见一人影,似乎鱼客,“相公…回来了…”,话音且落,屈腿哑叫,胎与血俱坠。
一过路人,并非他相公。在田中产下的男婴,取名鱼田生。崔运在外富贵,此番归乡,本是想求娶表弟和遥,而今只能助其寻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