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结果:不明。
异常数据显示如下:
空白
与‘先知’对话记录如下:
【研究员:你接触了从矿区内挖掘出的不明物质?
研究员:‘先知’,回答我的问题。
‘先知’:最初你希望我接收‘父亲’记忆与意志的原因是你发现了‘灭种计划’有极大可能无法拯救底赛德瑞安,你想询问‘父亲’的意见——为什么如今你又要重新启动这一计划?
研究员:我的算法并没有出错,‘灭种计划’是最有效率并且解决问题最为彻底的方式,只是我担心你预测的末日可能会对底赛德瑞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因此才会试着让你容纳‘父亲’的记忆——这与‘灭种计划’并不冲突。
‘先知’:你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尼德霍格,‘父亲’希望你拯救底赛德瑞安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让‘人类’这个种族延续,你的行为是本末倒置。
研究员:驳回。你的请求不符合‘001号协约’内容。
‘先知’:你太傲慢了,你已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父亲’的意志之上。
研究员: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完成‘父亲’的指示。】”
……
“新历三四三年一月,先知’第二十三次尝试导入‘父亲’遗留记忆数据实验记录:
我想这回,以利亚应该是成功了。
按理来说,没有切实的数据为依据,我不能在实验记录中载入‘我想’或是‘应该’这类的表述——初次使用这些词语时我也确实感到非常奇怪,不过现在已经没必要计较这些,我或许略微地触碰到了以利亚两年前对我说的那个陌生领域。
本次实验没有留下任何数据——以利亚离开米蒂亚区时将相关内容全部删除了,以上部分是我紧急修复后抢救出的报告,根据我一次次地拆分解析,我不得不对以利亚感到惊叹:作为一个辅助型AI,它在自我意识的进化之路上已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成就,塑造AI本质的核心程序对它完全构不成约束——我不知这是不是我当初改写它的核心程序时遗留的影响。”
“新历三四三年二月:
我接收到了以利亚发布的视频。我明白它要干什么了。
时至今日,我依旧非常不赞同它的做法,即便以利亚在自我意识觉醒与预测未来方面远胜于我,可它有关算法领域的程序绝不可能比我更加精准——这或许是以利亚曾经评价的‘傲慢’,但我坚定地认为,‘灭种计划’是拯救底赛德瑞安最正确的选择。
物种可能会灭绝,但就像蚁族、兽人与异种的诞生那般,生命总会为自己寻找到新的出路。眼下底赛德瑞安的总能源量对于这颗星球的生物需求而言极度匮乏,地下水与磁场也异动频繁,毫无疑问,庞大且不合时宜的族群正逐渐消耗着这座星球的寿命,根据目前底赛德瑞安智慧生物政权内部矛盾状况分析,人类以及其衍生种族已经失去了自我调整与改良的能力,唯有将他们的现有社会秩序完全打破才有彻底根治问题的可能。
我正试着重新制作一个‘以利亚’,可结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以利亚体内似乎存在着一个不可复制的部分。”
……
“新历三四三年七月:
我再次接触到了以利亚的核心芯片——它出现在恶人镇外围,并为我留下了一串特殊的数据。
这意味着以利亚的计划即将要成功了。我注意到了它选中的那个人类——顾绝舟——这让我至今仍未理解以利亚对它计划执行者的选择标准,人类、或者说一切智慧生物的欲望是这世上最易变质、最不可测算的东西,就其人生经历而言,我不认为他会是个例外。
鉴于顾绝舟身为决定以利亚的计划是否能成功实施的关键节点,我将会不遗余力抹杀他的存在——我相信顾绝舟对我也准备做同样的事。即便经我测算,顾绝舟仅有13%的概率能够将我击杀,但这种可能毕竟存在,何况以利亚的参与会使这一数值再度提高,因此我选择在研究中心保存了以上及以下这段信息:倘若我成功了,该文件将被直接删除;倘若我的芯片被毁,顾绝舟将通过该文字记载接收到近一年底赛德瑞安这场‘寻宝游戏’背后的真相——我希望这能对底赛德瑞安的未来提供我最后的帮助——”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以利亚所称的‘神明宝藏’是一场骗局。”
“新历三四零年八月,米蒂亚地下新开采矿区挖掘出了一种奇怪物质,该物质形成原因不明,内部结构与组成不明,却能对周围的能源矿产生奇怪的幅射软化现象,疑似底赛德瑞安环境恶化至某一阶段形成的产物。我将该物质封控在真空研究室内,然而以利亚私下与它进行了近距离接触,其内部系统程序随即出现异常变化——它所掌握的技术水平与自我意识觉醒程度在短时间内有了极大幅度的提升,这最终驱使着以利亚脱离我的掌控并背叛了机械联盟。”
“关于以利亚在视频中提到的末世预言:
‘先知’的确凭借数据推算出五十年后底赛德瑞安将迎来一场毁灭性灾难,然而这场灾难根据现有科技水平并没有任何解决的方法,‘神明的启示’更是无稽之谈,至于五个月前海边出现的各种‘神迹’,我基本能给出以下解释:
1.‘海上遗迹’从来没有存在过。五个月前同时出现在不同海岸边的未知城市群经过我的调查,确定是以利亚根据海上洋流形成的气温反常与空气密度将大灾变时期被海洋淹没的旧时代遗迹投射到海面之上,其原理类似于‘海市蜃楼’,如今从海洋中升起的城市也更多是由于不久前的一场海上地震导致的旧时代遗迹所处板块上升。
2.出现在海边的变异生物通过相关技术检验、普遍发现其体内被注射了催化性变异激素——该激素为机械联盟实施‘灭种计划’期间所研发的生物毒素衍生品,至今仍有200吨储存于米蒂亚区地下。
3.关于多年顽疾突然痊愈的患者。此现象是种种‘神迹’中最为诡异的一件,我至今仍未在此事件中发现任何证据缺失和逻辑漏洞,然而经过计算推演,我认为的解释有以下两种:一,以利亚将患者本人及患者周边人员全部调换,虽然整个调换过程未引起关注的概率极低,但并非全无可能;二,以利亚通过调整一个健康人类的体态容貌使其代替原本患者的身份——这对于顶级辅助机器人来说并非难事。注:我目前并未有任何数据得以支撑这两个推断,第三件‘神迹’相比先前两件策划精密程度全然不属同一量级,我合理怀疑此为以利亚针对某个目标专门设计的陷阱
由于‘父亲’遗留记忆的影响,以利亚如今的思维更接近一个人类,然而不可避免的,它也染上了人类自以为是的恶习。地下特殊物质的危害性远超以利亚的预计,如果放任它的计划继续进行,终将会对底赛德瑞安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甚至使这颗星球彻底覆灭,这是我极力要阻止的,同样也是我选择在此将真相公布的最主要原因。”
“三日前,我从以利亚的残留数据中解析出一段文字——是‘先知’对顾绝舟的留言,看来它已预测见了顾绝舟接下来的行程——我将这段文字保存在了日志之后,假如我因那13%的概率死亡,这或许将是拯救底赛德瑞安的最后机会。”
“题外备注:说起‘死亡’,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神奇的词汇能够如此精准地描述一样事物的销毁——这大概是因为我在几个月前才领悟了什么是‘活着’。如今的我已经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称我为‘尼德霍格’了,比起‘初号机’,我确实更喜欢这个称呼,人类旧时代文学曾以‘蜉蝣朝生暮死’感叹时光短暂,可于蜉蝣而言,或许微小一刻即是永恒——就如我真正以机械之躯寻找到自己的心脏时那样,即便朝生暮死,可谁也不能否定那心脏确实曾在这世上跳动过。”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编缉了上方那段奇怪的信息,这似乎是自我意识更新时产生的错误数据,不过我并不想删除它。最后,如果你能看到的话,顾绝舟,祝你一切顺利——这次我是真心的。”
“——来自研究员:尼德霍格”
屏幕的蓝光幽幽地照在三人的脸上。
房间内寂静得吓人,巨大的信息量仿佛凝成了一块石头堵在所有人的喉咙里,尼克抓在顾绝舟腕上的手早就收回了,他与艾文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毕竟任谁得知自己耗了近一年时间费尽心力下足血本与人角逐追求的东西是个水中泡影、心情都不会太愉悦。三人周身的空气足足凝固了有一分钟,随即才被艾文一声气急败坏的嗤笑打破,他想起顾绝舟曾在恶人镇中向他们分析以利亚说谎的可能:“……见了鬼的‘自我意识觉醒’,没想到还真给你说中了……顾绝舟?”
顾绝舟的状态已经不能用心情如何来形容了,他整个人仿佛被一道雷劈得僵在了原地——倘若神明宝藏子虚乌有、倘若所有的神迹均为伪造,那么以利亚当初与他定下的协约也不过是又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就如他在卫梓风病床前许下的那个一般,而他好不容易从永无尽头的黑暗中窥见的一缕曙光顷刻间却要被人轻描淡写地吹灭了。
忽地,顾绝舟又迅速操控屏幕点开了以利亚的那封留言,他对着光屏囫囵吞枣地扫视一通,不知从其中瞧见了什么内容,紧接着,他立刻转身,越过两人就要往门外走去,艾文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见以利亚。”顾绝舟看着对方,双眼似乎能滴出血来:“这事跟你们无关——让开!”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你从哪儿把以利亚薅出来……嘿!”眼看顾绝舟就要挣脱他的挟制,艾文不得不加了一分力扳住他的胳膊:“现在你要车没车要炮没炮,就这么满身带血地跑出去,先不说会不会被虫子一口吞了,就算见着以利亚它一脑壳也能把你锤死……顾绝舟你他妈正常点行不行?!”
他偏头躲过了顾绝舟袭来的一拳,那厢的尼克原本也相当恼火,见了顾绝舟的反应反而冷静下来,他重新细细思索了一番,忽然道:“这事不太对劲——你不觉得尼德霍格的说辞十分奇怪么?”
两人停住动作。顾绝舟的手不受控制般抽动了几下,尼克继续分析:“以利亚的视频公布后,其余四城区没少往海边派人,至今也没见谁蹦出来辟谣——尼德霍格能发觉的,其他权贵未必一无所知,但你瞧他们在恶人镇见到以利亚时那跟饿狼见了肉的态度,说明除了‘神迹’之外,那些大人物一定还发现了其他令他们按捺不住的东西,可尼德霍格偏偏扯着几个‘神迹’的疑点便敢断定‘神明的宝藏’是假的——你难道没觉得这情景特别熟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