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头即刻应下,沈忆正欲起身,又听耳畔有人说道:“叫上陈升,看看他有何反应。”
沈忆一愣,旋即明白了陆斩所想,又扬声唤道:“来人,速速去寻陈师爷,只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馆驿内霎时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可沈忆站在房门外,心中却暗暗发慌,不由自问道:既然道长说这城中妖物已蛰伏多年,为何偏在我赴任之日出了事?莫非是冲我而来?
沈忆思及此,却突的摇了摇头,骇然自语道:不、不是冲着我,而是……
他转至南面,望着暗沉沉的夜幕,心头惧意一阵高过一阵,他催促下人早备车马,他要即刻前往南郊!
——
十日前,鹤林郡,镇南将军府。
“殿下请上座,将军传信已至南郡,想是今日必能赶回。”胡万贯跪在堂下,奉茶敬道。
“不妨事。”太子杨磐笑道,“是本王不请自来,仲亭近年久在西疆,御敌立功,乃是我大梁勇将,本王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杨磐言语间虽客气,然眼中并无丝毫笑意,又兼他近年来身子愈发虚败,说话时气息不足,听来总叫人莫名心惊。
胡管事跪在一侧,太子并未允他起身,他此刻便只能跪着,跪姿恭恭敬敬,不敢逾了一丝礼制,否则太子便可借此发难,若是牵连了将军,他这把老骨头才是万死难辞其咎。
座上,杨磐轻啜着茶水,杯盖一下一下碰过杯沿,发出清脆又细微的响动,若不是将军府的下人跪了一地,倒真是一副清闲品茗之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府外的下人才匆匆来报:“殿下,萧将军已归!”
杨磐闻言面色一变,这才冲着胡万贯笑道:“管事怎还跪着?你家将军回来了,还不快去相迎?”
胡管事领命起身,双膝虽是疼痛,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恭敬道:“谢殿下隆恩。”
一刻钟未到,只听屋外有兵甲拖动之声,杨磐抬眼一看,果见萧镇兵甲未卸,一把长剑别在腰后,已然躬身跪在堂前:“烦殿下久等,萧镇真是罪该万死。”
杨磐盯着那佩剑看了几眼,面色阴沉不善,然平息片刻,又佯装未见,上前迎道:“本王在此有好酒可饮、好茶可品,反是仲亭匆忙赶回、风尘仆仆,若说辛苦,亦是仲亭辛苦。”
萧镇闻言却是执意不起:“臣食大梁俸禄,为大梁臣子,戍边御敌乃是职责所在,安敢在殿下面前邀功?”
“好了好了,你我之间,何消此言?”杨磐似是不耐,止声道,“快快落座,本王今日来寻,乃有要事相商。”
萧镇闻言,这才起身落座。
主座之上,杨磐又啜饮一口,慢声道:“仲亭戍边之际,可曾听说京师传言?”
萧镇神色不变,摇头道:“恕臣孤陋寡闻,却不知是何传闻?”
杨磐面色不善,轻咳两声才道:“父皇招了梁王回京,说是命其修缮四书,重整国册。”
“整编旧书乃是国之大事,看来圣上确是倚重梁王殿下。”萧镇闻言,缓声答道。
杨磐的面色愈加不善,阴沉的双目望向萧镇,言道:“仲亭乃是父皇心腹大将,可否为本王细言一二。”
萧镇抬眼看了杨磐片刻,缓思良久,才答曰:“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殿下可也知否?”
杨磐忽听此言,复又起身道:“虽知典故有理,然如今态势,不比古人呐。”
萧镇笑道:“殿下先前有整顿南郡之功,如今又有扫平西疆之业,臣驻西都时曾听当地百姓言说,道当地仅闻殿下之名,不效天子之命……都言功高而震主,殿下军功赫赫,可陛下为何从未有打压之意?反观梁王,虽留驻京都,奉以天子修书之令,然结交者均为酸儒腐臣,手无实权、难成大事。依臣愚见,陛下偏爱者,从来不是梁王,反是殿下也。”
短短数言,萧镇便将多年战功拱手相让,太子闻言虽不改面色,然心中甚喜,可转念思及京中态势,又不免急道:“可若……”
太子扫视左右,斟酌道:“如今父皇圣体欠安,有朝一日驾鹤仙去,此地距京有千里之遥,本王又岂能及时赶回?”
此言说得委婉,可朝中上下谁人不知皇帝病重、时日无多,可在这时,他却仅将梁王调回京师,却命太子久驻南郡、按兵不动,此中深意,人人皆知,也难怪太子这般心急。
萧镇见状,顺势答道:“不瞒殿下,臣在外领兵十年,却从未回京述职,如此逾矩,实是罪该万死。正值西疆战事初定,臣早前已上书圣上,领命回京面圣……”
萧镇抬头看了杨磐一眼,见其面色稍缓,又接道:“臣在京城一日,梁王殿下便难越雷池一步。”
杨磐眼含深意,轻声道:“仲亭此言……”
“臣所依仗者,唯殿下一人!”
杨磐长长舒了口气,继而喜形于色,叫好道:“仲亭智勇双全,真乃儒将也!本王有仲亭、凕山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萧镇神情不改,只恭敬道:“为图殿下大业,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待太子走后,萧镇才不慌不忙地将兵甲卸下,府中的下人为其端茶送水,然萧镇只喝了数口便道:“管事,命人三日之内备好车马,我要即刻启程返京。”
胡管事也不问缘由,回道:“老奴遵命。”
老管事顿了片刻,忽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沈公子不曾同您一道回来吗?”
提及沈念,萧镇无奈一叹,回道:“回房去了,他知我要回京,不知为何连日闷闷不乐,已有三日不曾同我说话。”
胡管事闻言笑道:“沈公子脾性大,许是忧心回京后的事儿。”
萧镇闻言一凛,沉声道:“后事不定,需作万全准备……老管事,吩咐下去,越快越好。”
萧镇的命令下得急,府中下人便也日夜不休地准备回京之事,总算在第三日做足了准备。而沈念因着心中郁郁,直至最后一刻才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车下的胡管事见他如此,接连叮嘱道:“回京路远,公子切要宽心,也莫与将军置气。”
沈念长长一叹,心道:我哪是与他置气,我只是……十年刚至,他便要回京,我如何能不心慌……
他转头朝老管事摆了摆手,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