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不除就得?不到真正的安宁,哪怕结果是残忍的,他也想知道真相。
这些年来,只要一出现可?能性极高的消息张简洋就会立刻行动,他踏遍大半个中国,做过无数次亲缘鉴定,在希望和失望之间反复徘徊,跌倒了再爬起,这也是张简洋最习以?为常的事。
前阵子他得?知湖南那边有一户人?家的情况高度吻合,于是想也没?想就订下了机票,之所以?没?让陈森陪着去,是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怕无功而返再浪费了人?家的时间。
按照以?往经验,要是结果不尽如人?意,张简洋通常会默默地自我消化,或者一笑了之,像今天?这样的举动着实有些反常。
此时此刻,陈森也难得?悬起了心。
“那鬼地方不好,不怎么样!还是咱们郜云好,有酒有肉,有朋友!”
张简洋急急地吞了一口?酒,动作看着十分豪放。
这酒局怕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后加的烤串也差不多吃完了,郑嘉西又给陈森叫了份炒面,提醒他先垫垫肚子再喝酒,却不料这点动作被张简洋死死揪住,他不服气道:“郑茉莉,你不够意思啊。”
“我怎么了?”
“你太……太偏心这小子了,别以?为我忘了,上次也是,你只给他递矿泉水没?给我!”
郑嘉西摸不着头脑:“哪次啊?”
“……忘了!反正有。”张简洋开始耍赖,“我不管,我也要吃炒面!”
“行行行,不就是炒面么,多大点事儿,让陈森给你分一点。”
郑嘉西想起身?拿张简洋的碗,可?是手还在桌底下被陈森牢牢握着,动弹不得?。
她偏头疑惑地望了一眼?,只听?那人?懒懒道:“不分,要吃自己再点一份。”
郑嘉西简直服了,她只好唤来服务员再次下单。
结果对面的张简洋却突然沉默了。
他出神地盯着手里的酒杯,脑袋伏得?很低,没?过一会儿肩膀就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郑嘉西有些瞠目结舌:“……哭了?不是吧,因为一盘炒面?”
陈森没?有立刻回答,他微拧着眉望向张简洋,心里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事。”他轻轻捏着郑嘉西的手心。
宣泄的口?子只要打开就不成问?题,张简洋的眼?眶越来越红,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捂着脸,旁若无人?地失声?痛哭着,似乎要将?满腔的委屈倾倒而尽,那场景非但不滑稽,看着居然还有些心酸。
还好这样的失态在这种环境里并不会显得?突兀,郑嘉西和陈森也安静等着,等到他完全哭累了才?把纸巾递过去。
张简洋狠狠擤了一把鼻涕,拿出手机打开一份电子版文件,东西送到陈森面前的时候郑嘉西也瞥了一眼?,好像是什么dna检验报告书?。
她既惊讶又好奇,但还是主动提出了回避:“你们要谈事情的话,那我先……”
“不用,你坐。”张简洋招招手,他没?把郑嘉西当外人?,“也没?什么,那是我和……亲子鉴定报告。”
他说不出口?的那个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陈森快速翻到底,鉴定意见写得?很清楚,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
“我找到了。”张简洋的声?音再次覆上喑哑,“阿森,我找到家了。”
他似乎在崩溃的边缘游走,言语间听?不出失而复得?的欣喜,反倒像一团酝酿着强烈雷暴的积雨云,痛苦从心底钻出来直往脸上爬,连嘴角的肌肉都在颤抖。
“这么多年,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我想过自己可?能是走丢的,可?能是被拐卖的,再不济也可?能是我爸妈没?钱养不起孩子,为了让我活下去只能把我送走。”张简洋搓了搓脸,指间又全是泪,“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回家,连做梦都想回家,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你知道吗?不管我爸妈是健康还是残疾,是有钱还是没?钱,我就想见他们一面,我就想问?问?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
“结果呢,事实是什么。”他哽咽着有些语无伦次,眼?里全是灰败之色,“我居然是被我亲爸卖掉的,你们说好不好笑?”
张简洋的原生家庭经济条件不太好,他的父母早年北上找了个矿地务工,他就是在那期间出生的,但是得?子的喜悦并没?有在这个家庭持续太久,半年后,尚在襁褓中的张简洋被他的亲生父亲以?五千元的价格卖给了矿上的工友,然后那位工友又转了一手,送到了郜云这户人?的家里。
此事被张简洋的母亲发现并报了警,间接牵扯出一桩陈年旧事,张简洋还有个大他三岁的姐姐,几年前无故失踪,原来也是被他这个恶魔父亲贪财卖掉了,他母亲受不了刺激精神出现问?题,隔年就跳了湖,他的父亲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而张简洋的姐姐至今下落不明。
即使?不是当事人?,这一字一句也足够锥心刺骨,郑嘉西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从来到郜云的那一刻起,她好像就在不断见证各种破碎人?生,先是邵菁菁,又是张简洋,或许还会有个陈森。
究竟是世界太大还是她接触得?不够多,原来平静的表面之下深藏了那么多痛苦的灵魂,人?人?都渴望被救赎,人?人?都在泥淖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