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风过面,主持此次招新入门之人姗姗来迟,他身着白衣,步态轻盈,脚点叶浪,并足落于一颗翠竹之上。远远望去,真如绿中一抹晃眼亮白,脱俗尘世之间。
他背于众人,身后负着一只雪色长剑,沈栖游一眼便认出,这把剑与自己曾经佩剑“横雪”极为相像,只不过“横雪”是他父亲命人上昆仑极寒之处取来冰晶,混以地炎玄铁所铸神器,而此剑却只外形相似,铸造材料则为较罕见的白铜。
而当他转过身时,沈栖游却不住睁大双眼,惊得无法言语——
这是一张,与从前的他有着八分相似的脸。
连脑后玉冠发带,都与他捆缚方式相同,白色发带软软搭在乌泱青丝之上,身动时,发带便在发间摇摇晃晃。
师兄以前,练剑偶得闲暇,亦爱扯他发带把玩。
如今他负剑立于高竹,便是沈栖游自己也难分出二人区别。
怎么会这样像……
陆陵与见他怔然模样,抬手在眼前晃了晃,打趣道:“怎么,看呆了?”
沈栖游回过神来,问道:“这是何人?”
不等陆陵与回答,便听一个声音插话道:“你连他也不认识,还来乾相宗拜师么?”
沈栖游:“拜师需要知道宗内每个人谁是谁么?”
此人从方才便在二人身侧一同等待,他不过二十出头,样貌也生得清秀,闻言愣了一下,笑道:“这倒是不需要,不过他太过出名,我还以为大家都认识呢!”
沈栖游:“我不认识,可否请公子告知?”
见沈栖游真心相问,他并未多加隐瞒,道:“此人正是谢宗主数年前游历时收下的唯一爱徒姜怀。谢宗主性情诡谲难测,待人疏离冷淡,唯独将好脾气留给了他这个小徒弟,人人都说,他会是谢归忱下一任道侣。”
“自他来了乾相宗,虽未明说,可宗内弟子都看得出来爱护之意——姜怀资质平庸,不爱修习,向来待弟子严苟的宗主却放任他日日玩乐,从不苛责埋怨,也只有他能不需通报进入谢宗主寝殿,就算是犯了错——也会由谢宗主一力承担。”
“久而久之,他越发张扬跋扈,谢归忱明知他所为,却仍一味惯宠,乾相宗弟子无人再敢触他霉头。听说这次招纳弟子,便是他觉得无趣,特意向谢宗主讨来的差活。”
沈栖游静静听着,记忆里的师兄与他口中描述之人相去甚远。
谢归忱不冷淡,不暴戾,他总是以剑唯心,就事论事,从不会这样待人这样好,也不会这样偏心。
他谢过身侧公子,不由抬头望向竹上站立之人。
姜怀不穿乾相宗道袍,他身姿挺拔,白衣飘逸,随意接过小童自半空抛来的册籍,待确认时辰,手中长剑随意一抛,自半空稳稳落回剑鞘。
声线如他为人一般似溪流清悦,娓娓动听,只见他唇瓣微张,念道:
“开始吧。”
小童开始念起第一人名字,被叫喊之人上前轻触玉石,数种微弱色彩杂糅亮起,他已过十五,看见灵石显色,当即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再无缘乾相宗。
小童报出结果,“筑基一阶,杂灵根。”
那人垂头丧气离去,紧接便是第二人,第三人。
这届弟子资质出众之人并不多,一个时辰过去,也仅仅只六位三灵根与一位双灵根之人入选,听人议论,上届到此时,已有两位双灵根与一位单灵根奇才。
很快,方才与他详说之人被念到上前,沈栖游这才知晓,他原是有个“叶青崖”这般好听名字。
沈栖游与他微微点头示意,叶青涯爽朗一笑,大方上前,掌心下映出的玉石呈红蓝二色,原是雷火双灵根。
总算出了一位双灵根之人,姜怀也面色轻松许多。
又过一个时辰,天色已有渐暗之势。沈栖游昨日未休息好,此刻昏昏欲睡,还是陆陵与要上前测试资质,才回了些神,想到二人相继报名,下一人自然而然便是自己。
陆陵与的测试结果不尽人意,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杂灵根。
小童已接着喊出了一个“季”字,沈栖游来不及安慰好友,正打算先将测试完成,天空却忽生异变,叫喊名字的道童也停下声音,齐齐转头,不由自主望向天际。
远峰烈云翻滚,朝飞暮卷,是有人临空踏剑,破风而来——
来人玄衣黑袍,脚下长剑约三尺有长,剑身玄铁而冶,通体漆黑,形制古朴,似夜静更阑,寒意入骨,又似黑龙盘旋天际,所过处卷云翻覆,凌厉摄人。
沈栖游对那把剑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初与他佩剑“横雪”同时出世的“挽风”。
父亲在他及冠之日为二人送上这一对世上最相配的武器,亦是世上唯二可互相召应之剑,铸出无数神兵利器的铸剑师为这两把剑花费最后心血,此后再无法提起他的锤。
剑交付他与师兄手中之时,父亲曾告知二人,若双剑合一,可斩尽世间无敌之事。
他痴痴望着那把剑,也望着剑上之人。
三百年过去,谢归忱面容未改,轩然霞举,朗目疏眉,便是最好的画师到此,也描不出十中之一的神韵。
他就这样站在姜怀身边,横雪不在,可那样相似的剑与人,谁又不会生出错觉,以为他们从来就是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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