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脸色一变,“你……”
姜怀挑着眉,目光却看向沈栖游,故意拉长了声音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陈相冷哼一声:“我确实天赋不算太高,也总比用丹药强喂,从不认真修行的人好。”
这句话似乎戳了他痛点,姜怀骂道:“你说什么!你也配质疑宗主决策么?”
吵嚷引得更多人往此处看去,陈相也知道宗主偏向姜怀,与他争论到最后反倒自己吃亏,索性唾了一口,气愤提剑离去。
沈栖游本就不想与他牵扯上关系,正欲一道离去,起身时,见姜怀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自己。
那双眼睛与从前的他最为相似,是一弯浅浅的桃花眼,适合笑,适合哭,连瞪人都像带了三分嗔意,总让人怜惜。
他声音故意抬高几分,似是要让其余弟子皆听清楚:“宗主白教习你几日,没成想教出了这个模样。”
沈栖游听见四周渐起的嘈杂议论声。
有人好奇道:“宗主亲自教导?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我也不知,或许是觉得他天赋不错?境界差这么大,输给陈相这赖在筑基的老流氓也情有可原。”
“宗主是什么人,若换我得了宗主教导,定能把陈相打得满地找牙。”
“为什么得了教导之人不是我呢……”
不知不觉间,话语竟转了方向。
姜怀刻意引导下,无人在意他以刚突破筑基期修为对战筑基巅峰的师兄不落下风,只觉得有了宗主教导,他竟打不过同境界之人。
谢归忱可是以越级杀人生生打出了名号。
姜怀资质不好,便无人去在意,他是水灵根,得了宗主教导,就不该输任何一场。
沈栖游提剑立在场中,听嘲弄戏谑之言源源不断入耳。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他人那些鄙夷打量眼光中离去,也没有再去自南峰看后续比试。
沈栖游不能令他人知晓自己能力,小不忍则乱大谋,若要瞧不起,那便待今后他修为成长,再与他们用实力说话。
只拾起几枚落叶,小施灵力,便搭出一只左右晃动的小鸟。
他自小喜爱这些稀奇古怪之物,师兄练剑之时,他便在看着谢归忱习剑空隙,以这些术法取乐消磨。
全宗门都知道他喜欢谢归忱,十八那年他将近日看过的剑法写成剑录,用自己灵力搭建的机关鸟雀送去,鸟雀头顶有一朵花,只要摘下,便是沈栖游一份偷偷看了一年山下话本写就的情书。
除却修炼之外,他向来乖巧谦和,这是十数年来,做过最离经叛道一事。
可谢归忱取了剑法,便走回屋中看了起来,甚至没有再回一次头。
父亲曾说,谢归忱是一把剑。
而他将是执剑之人。
剑不会辨识好坏之物,唯有将这把世间最利的剑握在掌中,控制他的出鞘,才不会令剑上染血,不令他坠入凡人手中。
他用本月分配的所有灵石换取了一枚短期修炼进益翻倍的丹药,从日升练习到凌晨,终于在进入秘境的前一日,突破到了筑基二阶。
那天晚上叶清崖不可思议地找上他,道:“二十日,筑基升阶,你好厉害。”
这是他在宗门里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夸赞他的人。
沈栖游解释道:“为入秘境服用了丹药,之后修行会相应的减慢些。”
叶清崖道:“可并非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毅力,你能做到的,别人却不行,这是你的能力。”
沈栖游甚至听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要夸我了。”
“你做得好,自然该夸,”叶清崖道:“那日发生的事我也听说了,他们如何说你不重要,你做出让他们看到的结果最重要。”
沈栖游一愣,不知想到什么,竟问道:“其他人,也知道了吗?”
叶清崖犹豫了一会,说了实话,“嗯,传的有些大,”他安慰道:“不过并不是责怪你,那日我听见两位师姐夸你厉害,初筑基便能与筑基巅峰陈相打得有来有回,换做别人,说不准没打就吓得认输了。”
沈栖游静静听着,他其实不在乎他人话语,只是若此事传开,那是否代表谢归忱也可能听到了一二?
他会如何想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没用吗?若父亲知道,会不会又责怪他落败与资质不如他之人?
叶清崖走后,沈栖游又拿起了剑。
今夜风清气朗,夜空挂着一轮暖烘烘的绒月,月色为卵石地铺就一层银辉。
他一刻不停地挥着剑,脸颊与脖颈覆着湿汗,碎发从发髻中掉落,一绺绺粘在他颈间。
好在很快,便会被夏夜的暖风重新拂扬开。
他太过认真,以至于注意不到屋顶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直到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在空旷院中响起:
“——这一剑,力度不对。”
沈栖游握剑的手一滞,抬头向上看去,撞进了谢归忱漆黑的双眸里。
“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