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外头丫头又引进来一道女子身影,李茗玉摘了观音兜疾步进来,与内室的温氏撞了个正着。温氏原是不知寿安郡王那些事的,如今一见李茗玉,只当她是病好了从伯府来,忙招了手叫了她过去。
见了嫂子姐姐,檀玉有些哭笑不得,只张口道:“嫂嫂、阿姊,你们来得太急了些,嬷嬷说还有的熬,不若去吃些什么,不必在这儿空守着我。”
温氏与李茗玉对视一眼,心知檀玉说得对。檀玉纵是怀着孩子也毕竟与女子不同,她们待会儿也是要避出去的,这会子来只是告诉檀玉娘家有人,不必害怕,求个心安便是。两个人又各自叮嘱了些,便先后去了茶室用些糕点果子,那边谢谦见屋里没了人,见缝插针又回来了。
他见檀玉闭目小憩,也不敢大动,只轻了脚步坐在床榻边上,轻轻握住了檀玉的手。
又熬了两个时辰,檀玉当真要动,红芍与产嬷嬷把谢谦撵了出去,让他去茶室里等。这哪里等得住?谢谦只觉得身上有一把火在烧,他连斗篷也顾不得披,推了门出去寻到产房封死了的窗户外,他敲敲窗板,大声道:“小玉!你别怕!我就在这儿,你能听到我,我陪着你,你别怕!”
檀玉痛得脸上煞白,边上窗户外谢谦又跟苍蝇一样嘟嘟囔囔,红芍听着也跟着上火,一掌拍过去道:“侯爷可省着点嗓子!别在这儿吵了,再扰了夫人清净!”一句话堵了谢谦的嘴,再回神时已经落了满身的雪,睫毛结成冰霜,好似旧日里在百夷行军一般寒冷。
清风见他在那杵着,拿了披风给谢谦,谢谦哆嗦着手系在身上,一转头却见丫头捧出一盆接一盆冒着热气的血水,他身形一滞,只觉得视野都模糊起来。那样多的血,小玉是不是很疼?他呼吸颤抖,忘了自己也曾流过这样多的血,忘了战场上刀砍在身上麻木到不知痛楚,他只知他的小玉如今躺在里面挣命,每一刻每一个时辰都在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红芍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摊着两手的血,晃得谢谦眼睛生疼。
红芍定定看着他,说出了他最怕的那句话:“情况不太好,檀玉这样的身子不比女子,这一胎怕是要艰难。”
谢谦怔在了原地,只觉得那一腔热血从头冷到了脚底,他艰涩问道:“姑姑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他如何不懂?他当然懂。从前在军里有军户家的妻子生产,有母子平安的,有母亲活着孩子没了的,有孩子活了母亲没了的,还有两个都没留住的,那些铁打的汉子哭嚎得像野兽一样,谢谦从没想过他也会落到这个境地。
红芍叹了口气:“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这一胎是头生子,只是有艰难的可能,也不是一定要出事,你要做好拿主意的准备。”
说得这句她转身回了内室,谢谦失魂落魄地靠在窗板上,听着往来丫头们的走动,听着里面产嬷嬷含糊的话语。直到月亮东升夜风乍起,直到谢谦头发眉眼俱都被雪糊了一层霜白,皮肉骨血都冻成了寒冰,恍然里,他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婴孩啼哭——
一行泪,倏地滑了下来。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