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袁基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呷了一口茶,又接着问,“是广陵王亲自送来的?”
袁术眼神闪烁了一下,答道:“不,是一名绣衣楼使者,送来之后我与本初查看无疑之后才准他离开。”
“哦?是哪部的?”袁基抚着手指上的玉戒,眼神里仍是些袁术看不懂的,却令他感到厌恶的情绪。
“是……”袁术给了袁绍一个眼神。
袁绍立刻接过话茬:“是鸢部的人。”
“不是广陵王亲自来?”袁基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什么,“传国玉玺这样重要的东西,殿下只是派一个使者来送?……罢了,带我去看看吧。”
“看……玉玺?”袁术将手攥得指节发白,声线中隐有颤抖。
“不然还能是什么?”袁基笑了,走过来揽过袁术的肩,见他动作僵硬,又看向袁绍,“本初带路也可。”
袁术不会傻到真的以为这位表面上清风霁月的大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一无所知,相反,袁基表现得越是正常,他越是害怕。
“诺。”袁绍什么时候都不忘恭敬,又行了一礼,暗暗瞪了无用的袁术一眼,引着袁基向密室走去。藏在袍袖下的双手互握成拳,青筋暴起。袁基此人不是袁术,没有那般蠢而不自知,他的想法无法一眼看穿,是个颇为危险的人物,绝不可掉以轻心。
袁术愣在原地没动,袁基刚走出门去,晚风吹进门,将他的袍袖吹得猎猎如旌旗,两人一起回头看向袁术,袁绍暗骂袁术这窝囊废是一点成算没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袁基则看似友好地伸出手去:“公路不一起吗?”
袁术心里暗道糟糕,匆匆跟上。袁基并未深究,只是朝他笑了一下。
走在最前面的袁绍亦是用指甲掐着掌心,大公子不像袁术那个蠢货,他的所思所想自己始终捉摸不透。例如现在,就算袁基之前真的对他们做的事一无所知,单凭袁术那烂透了的演技也会看出些端倪,可他只是平和地笑着,什么都不说,反倒带给他和袁术无形的压力。
一路上三人无言,直至袁基仔仔细细地查看过了玉玺无误,这才说道:“三弟做事一向仔细,我本该放心的。只是……”他叹了口气,如玉的手指抚擦过玉玺的缺角,在满室的沉默中接道,“广陵王殿下自玉玺送到袁府那日便再无音讯,又是派的使者前来,我难免会怀疑……”
袁术听到自己心脏在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破开胸膛直冲到袁基握着玉玺的手里,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咕咚”一声,他吞了口口水。
“广陵王殿下,竟连护送玉玺这般重要的事情都交给属下来做……那么她自己又去了哪里呢?”袁基似是在喃喃自语,忽然勾起嘴角,“公路。”
他浅棕色的菱形瞳孔扫了过来。
“嚓。”袁术顶不住这种恐怖的压力,退后了半步。
“这么紧张做什么?”袁基站在原地,明明在笑,却莫名很像他的耳饰,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兄长又不会……吃了你。”
袁术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大哥……大哥我知道错了!都是袁绍……都是袁绍告诉我的!”
“……”这个蠢货!袁绍咬紧牙,在心里骂了许多脏话。
袁基果然转向袁绍,一脸虚伪的迷惑:“本初,你……知道公路在说什么吗?”他笑意未变,一字一顿,“你告诉了他,什么?”
袁绍眼观鼻,鼻观心,借袖口拭去掌心混着血丝的汗渍,拱手道:“本初前几日收到探子的消息称,广陵王是女扮男装,与江东孙策关系匪浅。本想交给大公子裁定,但大公子行迹不定,本初……本初就将这条密信告知了三公子。”
“你……你这野种血口喷人!”袁术指着袁绍骂着,“你分明……”
“公路!”袁基的声音严厉起来,看向袁术时笑意敛去,“不可这样同本初说话,他亦是你的哥哥。”
“无妨,三公子教训的是。”真是恶心啊……这两个人仗着自己是嫡出,一个明着看不起自己,另一个虚伪至极始终摸不到底。董卓也是蠢货,竟能被袁基逃了出去!袁绍攥紧手中的袖子,看着他们两个演戏。反正为了那个女人,他们二人定会闹崩,自己便可渔翁得利,将袁氏与那女人……等等,那女人什么时候算在自己计划里了!袁绍又狠掐了两下自己。
“本初莫要妄自菲薄,你和公路一样,都是我的弟弟。作为大哥,我自然应当一视同仁。”袁基的脸转回袁绍这面时,又挂上笑容,“你继续说。”
袁绍心脏一突,面色发白,明明自己是武将,竟会害怕一个文官!
“将密报告知了三公子之后……广陵王殿下的失踪,与这条密报——有什么联系吗?”袁基见他不说话,轻声提醒着。
袁绍闭了下眼,自暴自弃地说:“三公子听闻广陵王貌美,要求在下与他一同将广陵王幽禁起来……”
“殿下身边有精锐的死士小队,如何会这样简单地被你们二人幽禁?”袁基听他说着,合上了玉玺的盒子,细致地包好。
“我命袁家部属兵分三路,前两路在广陵王来邺城的必经之路上进行了两次伏击,她的暗卫虽然悍勇而不畏死,但毕竟暗中行动,人数有限,自然不敌我方兵力,很快消耗过半。时间紧迫,她定来不及向绣衣楼求救,必会冒险继续前往邺城。第三队人将她剩余的暗卫拦在邺城城门外击杀,前面的两队不必回府,直接埋伏在前往绣衣楼的道路上,搜捕求援之人。”袁绍沉声解释,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袁基对这件事情的结果更感兴趣。
“真是残忍。”袁基摇了摇头,悲喜不定,“只可惜乱世中,残忍尚有一线生机。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都处理干净了。还拔出两个袁氏内部潜藏已久的绣衣楼暗桩。且袁氏部属出动,都是小股精锐,每人都配备快马三匹,日行八百,搜括范围极大,绝不可能有人能在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下生还。”袁绍隐约猜到了什么,不由脊背发凉,但口中仍是斩钉截铁地道。
“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袁基点点头下了个定论,怜悯地瞥了一眼袁术,又温和地拍了拍袁绍已被冷汗湿透的背脊:“本初,你这件事实在办得很干脆,很漂亮。只是……东阳宴会在即,殿下不能不去。”
袁术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来:“东阳宴会不是……不是在前日?宴会已过,我却为何没有……”
反应更快的是袁绍,牙齿不受控制地打起寒战:“你……大公子派人假扮了殿下……也就是说……大公子你早已知道……”
“或早或晚,都一样。"袁基扳动密室的机关,几片花瓣被风吹入密室中,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捻住,飞蛾一样落入灯盏。"重要的是,今日,以后,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殿下在袁府……”
袁基还是含着春风一样的微笑,向袁绍伸出如玉的手,和邀请一个人去赏花踏青并无不同,“本初,既然如此,就请本初带我去与殿下‘叙叙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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