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回到沙发上,那胖子又是一嗓子的颐指气使:“还是卡,老板换碟!”
傅卫军抬了抬眼睛。
迟钝如隋东,也能察觉出对方不怀好意的刁难。
但他想起傅卫军之前和他约法三章,以后得正经做生意,不偷不抢不闹事打架。
隋东甩了甩头,咧着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胖子不吃这套,指着外头海报大声吵嚷:“不写着有毛|片儿吗?”
隋东心里窝火,耐心解释现在还太早,不是时候。
傅卫军见对方不是善茬,默默上前递了支烟,想息事宁人。
他想息,奈何胖子不想,一挥手把烟挥到地上,耀武扬威地嘲讽他的烟是垃圾货色,他只抽高档的。
隋东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他见不得傅卫军被羞辱,气得鬼火冒,往前一扑就想给胖子一拳。
被傅卫军掐着下巴按住了。
他顺着下巴摸了摸隋东的脖子,捧着他的脸笑了笑,让他去给胖子买包好烟。
隋东买完烟回来,就看到了录像厅门口停了一溜摩托车,和他偷的那辆一个型号,还有个人在外头把风。
录像厅里隐隐约约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桌子椅子碎裂的巨响。
“妈的!”
他冲进屋里,却发现门从里面锁着,怎么撞都撞不开,没等他找来家伙,后脑就吃了一闷棍。
隋东被架着拖到他面前时,傅卫军只觉得绝望。
他一个人怎样都可以,但隋东在,他不可以。
领头的看出他的在意,抄着把火钳朝隋东脸上比划。
隋东惨叫一声,傅卫军就卸了全身力气。
他没反抗,被打得半死,眼中模糊着泪光和血迹,想看看隋东怎么样了,却被揪着头发拎起来。
他们逼着他下跪。
后脑勺按头的力道大的很,他倔强着不肯跪,但心底坚持的最后一丝尊严因为隋东的又一声惨叫轰然消散。
隋东嘴角裂开很大一道伤,昏死过去。
傅卫军只恨自己跪得不够早。
他跪在地上,血混着泪砸落,膝行向每个逼他就范的人磕头、求饶,卑微如虫豸草芥。
虫豸眼里挣扎着苦苦哀求的泪光,那光的来源是隋东的命。
傅卫军把唯一一次下跪求饶留给了隋东,把命留给了沈墨。
一命换一命。他换了亲生姐姐的生。
原来那通向天国的铁栅栏是傅卫军自己竖的,隔绝了他和沈墨的秘密,把隋东挡在栅栏外,是拒绝也是保护。
结局就像隋东梦里看到的那样。
所有事层层叠叠,一环套一环地发生,等隋东出院时,一切已无力回天。
他去监狱探望被拒,赌气卖了很多和傅卫军一起看过的碟片,又把所有积蓄一股脑地拿出来,买下了被打砸得破败的录像厅。
他默默守着这块承载着他和傅卫军回忆的栖息地,日复一日地抚摸着地上不肯清洗的、属于傅卫军的血迹,指望着有一天,血迹的主人能全须全尾地出现在他面前,对他笑,亲他,吻他。
他想等他摸摸他的脸,笑着对他比划。
「我逗你玩呢。」
但他等不到了。
那之后若干年,医科大学建了附属中学,街里街坊走的走留的留,新鲜血液注入破败的老街,重现当年的热闹繁华。
时间好像也不是坐标轴,它也许是个圈,圈着回忆里的人,也挡着回忆外的人。
街边人来人往,只有隋东的烧烤店成了漂亮整洁城区的钉子户,破败、落寞、孤寂,毫无上进心,想开就开,想关就关。
尽管嘴角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结巴老板还是日复一日地剃干净胡茬,把头发打理得柔顺整洁,干净漂亮,像赴约的少年,期待偶遇的惊喜。
那个雨夜后,路过的学生发现,街边烧烤店的结巴老板再也不说话了。
他仿佛在一夜之间被剥夺了发声的能力,从结巴变成了哑巴。
他的精神头儿也连带着被剥夺,一贯打理得漂亮干净的蓬松头发逐渐变得油腻,胡茬也像永远剃不干净般扎在肉里。
那个漂亮、干净的隋东永远地不见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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