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我。”埃莉诺低声对门外静候的侍女们说。
墨洛维再见到的,就是被侍女们搀扶着的埃莉诺。她显得异常憔悴,手中紧紧攥着一封信,呼吸急促地跌坐在软椅上。埃莉诺死死闭上眼睛,胸脯剧烈起伏着,几个粗喘之后,她将那封信递给离她最近的侍女:“拿给国王。”
他接过信。
墨洛维见过马克西米利安的字迹。
啊。上一回收信,写信的那一位还是王储。现在是马克西米利安七世了。
马克西米利安七世。
一位年轻的、绝不庸碌的新王。
墨洛维四世最坚定的支持者,虔诚的路德维希七世,结束了他一生的使命,去往高处、得到解脱。路德维希七世从未开疆扩土,没有主动发起过一次战争,甚至为了霍普的稳定局势,近乎于献祭地为墨洛维送上了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
无论埃莉诺在信上说多少次爱他,无论路德维希七世如何地表明墨洛维是最好的选择,他都知道这是谎言。埃莉诺是被蒙蔽双眼的无知少女。路德维希七世半推半就地以此证明自己对霍普的忠诚。
埃莉诺。
墨洛维微微垂下眼睫,被高烧和疼痛折磨得昏沉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他自嘲地笑了笑。看来他还不能死啊。至少不能现在就死。
这段时间,痛苦到极点的时候,他很偶尔也想过放弃斗争。只要他死,埃莉诺就自由了。她可以回到她的国家。回到她父母的身边。那里也有她的家。
……现在没有了。
埃莉诺只有他了。
“我父亲去世了。”埃莉诺缓缓睁开眼睛,艰难地说,“霍普……不容有失。您不能有事。墨洛维。”
“您放心。”墨洛维坚定地回答她,“让侍女扶您回您的房间休息吧。”
埃莉诺面色苍白,披散着亚麻色长发,嘴唇蠕动着,声音轻而坚定:“不,您还在发烧。今夜我陪着您。”
国王想,他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
于是他没有拒绝这个提议。埃莉诺换上睡裙,将厚实的睡袍压在被子上,在他身侧躺下。她没有再哭泣。墨洛维精神困乏,随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缓缓进入睡梦。
不知过了多久。墨洛维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以为是疼痛唤醒了自己。然而很快地,他听见埃莉诺的喘息。并不是悲伤而压抑的哭泣,更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很不自然。
墨洛维起身点燃床头的蜡烛,看到埃莉诺背对着他、蜷缩着身体,带着异样的颤抖。他缓慢地探身,摸到埃莉诺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她紧紧咬着牙关,像是挣扎于难以醒来的噩梦之中,双手紧紧抱着小腹。
墨洛维浑身的伤口都在尖锐地疼痛着,他努力忽视身体不适,也顾不上尴尬,顺着她的手一路往下摸,似乎有液体的湿润感。
墨洛维心头一阵狂跳,抽回自己的右手,指尖沾染着猩红的液体。
“埃莉诺!”国王失声叫道。
医生与侍女冲进寝殿,墨洛维很快被扶到另一个房间。他体温升高、陷入半昏迷状态,于是医生们不得不分成两拨,一拨处理墨洛维的病,另一拨人则将失去意识的埃莉诺团团围住。
医生们轮流为墨洛维控制体温,不停地擦拭他的疮口。这种时候,墨洛维身体的溃烂处不断地流出脓液,必须保持伤口干净、止住脓血,才能上药。伤口的疼痛、擦拭溃破处的疼痛、内心深处对埃莉诺的担忧……肉体与精神的反复折磨,将墨洛维包裹其中,好像无论如何也不能挣脱。
他猜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确定。
是仲夏夜。化妆舞会结束的那个夜晚。他们是那样缱绻。牢不可分。
他尽其所能地,希望埃莉诺能够忘却烦恼。
可是他好像总是在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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