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贾问道,狄人杰
是那笛卡尔吗?
朱常洛看了看他,最显眼的是一个大鼻子,两只眼睛倒挺大,比较奇特的倒是他有一头黑发。
如今有些拘谨地低头站在那,身材很瘦弱的模样。
“请恕罪,陛下。”伽利略已经一口流利的汉话,“是一个安静内敛的孩子,但非常出色,在欧罗巴著名的贵族学校皇家大亨利学院里接受了完整的教育……”
朱常洛也不确定,但是便往试验厅那边走,一路多问了几句,像是对伽利略所收的这个弟子的来历颇为在意。
目前他当然只是伽利略私人所收的弟子,但博研院既然已经如此重要,伽利略又是第一批获授院士的二位异族臣民之一,皇帝在意倒也很正常。
伽利略说了他和笛卡尔的书信来往,也顺便说了笛卡尔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过程。
自从朱常洛给了利玛窦一些传教的自由之后,传教士们在东方的传教大业如今虽然在展开,但已经不可避免要适应东方的文化和习俗。
朱常洛并不去管这些细枝末节,反正华夏自有文化传统和文明基因,任何教派到了这里来都会变个模样。
反倒是依托他们的力量,大明与遥远的欧洲一直有这一条联系通道:皇帝对利玛窦主持的教会有明确要求,他们应该以促进学问交流为核心方向,吸引欧洲受到教会压制的研究人才。
实际上很矛盾,毕竟利玛窦也是教会的传教士。但实际上他就已经像是个独立的“教王”一样。难道在东方拥有皇帝的支持,成为一方大主教不香吗?
所以这些都只是私底下实际的默契,表面上利玛窦仍旧是在传教事业上获得了巨大进展的人物,以此为名义,他与欧洲的联系不曾中断,即便大明与葡萄牙先断绝了贸易往来也没有改变这一点——这就是皇帝在一些方面予他便利的好处。
总之大明就像是给了他一个任务清单一般:达到了什么样的绩效,便允许他们教会拥有多少更好的传教便利。
比如最新的巨大便利,就是让他们在南都建立教堂,所有来到南都的教民都由他们辅助管理。
这些就是笛卡尔能在那什么皇家亨利大学院的学习过程当中接触到伽利略的原因。
这一点不奇怪。据伽利略介绍,这孩子命苦,一岁多就没了妈,父亲小有地位很快就再婚,然后笛卡尔就被交由外祖母带大,他父亲只给他金钱上的支持,父子见面极少。当然,不能说不关心,还是把他送到了有名的学校读书。
但这种经历让笛卡尔养成了沉默孤僻的性格,再加上母亲患病去世时他也受到了感染,从小体弱多病,笛卡尔的少年和青年时光都是和书本度过的,涉猎庞杂而思考颇多,以至于他父亲还称呼他为小哲学家。
问题是笛卡尔对所学有些失望,已经看出其中许多论证模棱两可甚至前后矛盾。他的兴趣原先还很广,但现在就只觉得数学是确凿的知识。
有这种感悟,当然是因为目前欧洲这种“知名学校”仍然受到教会的很大控制。看出了其中问题,他自然也知道了伽利略这些人——尤其是利玛窦“奉旨”送了伽利略、开普勒在大明这边最新的学术成果回去。
这些东西对教会来说都是毒药,但利玛窦也没办法。一方面目前的欧洲本身就已经开始有宗教改革,另一方面利玛窦还有绩效压力。再说了,他在大明待了这么久,亲眼目睹大明的变化,自己原先的信仰也在松动。反而是朱常洛“蛊惑”他:如果能够结合更加经得起观测和实验论证的结论,对教义进行新阐述,他的贡献更大,名留青史!
因此,伽利略、开普勒等人在大明的学术研究成果传了部分回去——主要是关于天体运行规律的那些。
得益于大明皇帝的支持,他们心无旁骛又有庞大资源可以调动,再加上朱常洛的点拨,这次可就并不是猜想式的论证了。
笛卡尔在一次接触到这些“禁书”之后,就被其中缜密的数学论证所吸引。这部分很好,而他敏锐地看到,书里所列举的观测结果论据必定不是像教会所说胡编乱造而来。以他已经拥有的自然科学造诣,他竟然推测出伽利略和开普勒这两个原先在欧洲就已经小有名气的学问家必定在光学和观测仪器上也有了很大进展。
这就是他严谨的那一面,因此他想法子写了一封信被利玛窦派出的联络人员带了回来——和新一批要到东方的传教士以及他们带着的欧洲书籍、最新器械一起。
由此伽利略才与笛卡尔有了联系。
“……这么说,你在信中就跟他说了力学和光学诸定律这些成果?”朱常洛站在了试验厅门口问伽利略。
“没有违反博研院的规定,只是这些内容既然已经都在明华大学院教授,臣心想应该不要紧,只是书信里简单提到了,没有给出详细的证明过程。”
伽利略低下了头:“他在信里详细描述了他的困惑,是一个在哲学思考和自然哲学上都非常有天赋的年轻人,也是一个很纯粹的研究者。去年他的父亲去世,他一直想看看更大的世界,我就希望他到这里来更不受拘束地研究。正好他正在为未来而烦恼,我认为遵从他父亲的遗愿去成为一个律师实在浪费他的天赋。”
朱常洛这下有些确认他就是那个笛卡尔,毕竟能够仅仅通过书信就让伽利略动容。
目前已经取得的一些前沿技术应用成果,朱常洛并不希望这么快就传出去,毕竟大明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但纯理论的东西,当然也要开始教学,培养更多新人才。
大明这么大,如今又不是闭关锁国,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会传出去的,这一点朱常洛倒有心理准备。
因此现在他并未因此责怪,只是笑了笑:“原来如此。既来之,则安之。你怎么跟着荷兰人一起过来了?”
笛卡尔还没学会汉语,自然又是伽利略代答:“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停战之后正在招兵买马,笛卡尔既然下定了决心来大明探索真理,就变卖了他父亲留给他的遗产。加入荷兰军队,则是因为荷兰舰队也在积极开拓南洋,他正好可以方便过来。”
朱常洛不知道的是笛卡尔在历史上还当真加入过荷兰军队,只不过大概率是在其中做一些技术岗位,他正是在这段时间里结合了数学和物理学,最后创立了解析几何。最终,他的后半生也都是在荷兰度过的。
如今只不过是伽利略和开普勒来到了大明,多年前这只蝴蝶翅膀掀起的风刮到了欧洲,又把刚刚对未来踌躇不定的笛卡尔刮过来了。
年轻的笛卡尔在荷兰舰队上亲眼目睹了大明舰队的恐怖,一来就成了降虏身份。所幸他及时拿出了伽利略的信件,伏波侯沈有容又是知道伽利略院士存在和重要性的人——舰炮上的诸多研制工作,博研院的大家们都有参与。
因此才有了提前让他随报捷快船回南都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