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想什么呢。”
头上传来砰砰两声响,李栗回过神,看着打饭窗外叠在一起的几个兵,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蛋咧着口白牙堆挤在玻璃后边,手里饿吼吼地端着不锈钢打菜盘。
“栗子,今天怎么是你掌勺啊,陈班长呢?”
李栗拎着舀菜勺哐地敲了下:“有意见?我做的也不差好吗?”
众人喔唷喔唷地起哄。
指导员今日有事不在,连吃饭都闹哄起来。
打完菜之后,李栗正低头擦着桌台,就听到耳边叩叩两声。
抬起头,来人便说:“聊聊?”
李栗愣了下,随后用抹布简单擦了下手就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走到食堂后面的菜地前。
“昨天老远就见你兴致不高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肖康是和李栗同一届入伍的,刚开始集训时他主动带着李栗跑圈,后来一聊,竟发现两人老家都在h市下辖的某个小渔村里。
他为人热情,见李栗体能远不如自己,便总是处处照顾着他。
李栗盯着眼前绿油油的小青菜:“在想两个月后选哪条路。”
两个月后,两年服役期满,便到了退伍的日子。
肖康一愣:“你不想留队?”
李栗说:“原来想过,但现在不好说了。”
肖康若有所思:“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李栗沉默良久,幽幽叹气。
肖康弯腰从一旁的菜盆里薅了株三叶草给他。
“我呢,准备留部队了,趁着年轻想考个士官学校。”肖康也给自己摘了株三叶草,随意地捻去根茎处的泥巴,然后将其咬在嘴里。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劝你留下来。”他抬头看着天,嘴里叼着的三叶草随着说话一翘一翘。
李栗没吭声,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
但凡有点志气的新兵,是不会甘心在炊事班里一呆就是两年的。
李栗刚入伍时虽然体能不如肖康健壮,但他也不服输,集训结束后别人都倒床上累得直叫唤,他倒自个儿闷声跑操场练起来了。肖康瞧见了以后便也天天带着他一起训练,他以为李栗和自己有着一样的包袱,却不想分班前的考核,成绩硬生生练到前排的李栗却被分到了炊事班。
换别人早就愤懑不平了,但李栗却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结果,于是别人训练他做饭,别人比赛他喂猪,迷彩服外围着围裙,一晃两年就这样悄然而逝。
过了一会儿,李栗开口:"我说啊,我是说假如,有人问你给不给他名份,意思是不是想和你成为那种关系……"
"……"肖康沉默地转头看他,"那种?关系?"
"呃,"李栗指尖情不自禁地一用力,捏去了一瓣叶子,"就像夫妻长久地呆一起那样。"他眼前闪过那天临行前秋明辉放大在眼前的脸,突然觉得有些面热。
肖康眼睛都要瞪大了:"等等,那他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李栗无意识地晃着只剩两片残叶的草:"……"
肖康明白了,他大惊失色道:"好小子,你啥时候谈了女朋友……所以她想和你结婚了是不是?"
李栗很难和他解释,干脆就默认了,他蹲下身子,忧愁地望着前方长势喜人的小菜园。
和秋明辉维持那样的关系已经过了四年。
四年,足以让创口长出新肉,足以淡去过去的疤痕。
也足以动摇一个人的想法,让尘封已久的门出现被敲开的迹象。
大三的暑假,放假前室友们当着李栗的面商量一起去哪玩,寝室长看了在一旁闷声收拾行李箱的李栗一眼,视线扫过箱子里叠放整齐但洗得发白的衣裤,笑呵呵地问:"李栗不是H市人吗,听说你那边的海可漂亮,真的吗?"
李栗抬起头,蹙着眉回忆道:"没多大印象了,还行吧。"
"好吧,你好好收拾。"
倒是一点也没叫上李栗的意思。
李栗没理会那几个男生的小心思,他看了眼回去的车票,最后将行李箱盖好,拉上拉链,长舒了一口气。
李栗有些紧张,因为明天是第一次出国。
秋天放假后就天天打电话给他,奶声奶气地要李栗陪自己去北欧玩,李栗原本心里还记挂着暑期的兼职,秋明辉便趁着出差的功夫到了李栗学校,把人带到酒店套房里,最后哄着被操得晕晕乎乎的李栗对秋天的聊天窗哆嗦着打下两字,好的。
此刻李栗想着他的散装英语,又查了下去车站的顺风车的到达时间,干脆从背包里拿了本四六级单词书看起来。
一个室友嗤笑,背对着李栗无声朝其他人做了口型:装。
一个人被针对不需要太多理由,沉默寡言的人,不合群的人,抑或是单纯的惹眼,总之毫无缘由地被孤立久了,其他人言语和行为上对他的排挤更是自然,甚至不觉得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