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禹宁拿着抹布,尴尬地对着桌子擦了又擦。
他是真的没能想到,妹妹能和谢云暄吵起来。
展禹宁时不时往从窗外往楼下瞟一眼,谢云暄正在打着电话,看不清神色,路灯的黄光落在他发梢肩头,透着一层朦胧的淡光。从楼上往下看,他的身影也是小的,披着的外套下藏着挂在脖子上、打着石膏的手,不再有威慑力。刻意压低的声音打不破小区沉默的樊笼,反而更显得四周死寂得可怖。
展婉宁气咻咻地戳在哥哥身边,注意到展禹宁没出息的目光,恼恨地嘀嘀咕咕的,估摸着是对下面毫无自知的人骂了什么,委婉又不满地问展禹宁:
“哥,你看什么呢。”
展禹宁下意识地没说没什么,但妹妹的视线缠着他不放。展婉宁见识过他不少荒唐的样子,他本身就是个不像话的哥哥,甚至是前两年割腕进医院后天天跑出去烂醉如泥,在店里不省人事都是妹妹善后的。心理包袱重的时候,展婉宁和他说,她不会阻拦哥哥去做什么,但是不能瞒着她,至少结束后能让她找到哥哥。
展禹宁低着眼睛,不自在地补充道:“...就大冷天的,你还把人唠叨下面去了,他住着拐杖上下楼怪麻烦的。”
“是他自己要下去打电话的,估计是有什么不方便被听到吧?”
“主要是你别和他怄气...他就是个小无赖,没用的。”
小无赖…为什么说得这么亲昵。
“哥。”展婉宁眼瞳轻轻闪烁,像是在计较什么:“那你为什么还想让他留下来?”
展禹宁动作一停。
他想让谢云暄留下来吗?
展禹宁想起自己开始也常和谢云暄吵架,为什么最近不吵了呢?是因为无论怎样也说不通,所以干脆放弃反抗,默许他随意了吗?
他知道不是,默许只是同意的委婉说法。
摊开来说吧,自己绝对不算什么好人,又远比想得脆弱,遇到问题总是含糊其辞,把罪责推给别人。这次碰壁也不例外。上次做爱后的射精让展禹宁发懵,感情上的道不明连身体都看不下去,直接打出了黄牌。做爱做不出别的感情,否则展禹宁过去就不会这么痛苦地自我厌弃。但年少时远没有现在孤单,如今骨气大打折扣,已经退步到留念任何一个与自己有过温存的人,即使对方还是一个孩子,甚至是自己的学生。
他真的能心安理得地摆出受害者姿态说自己没拿到任何好处吗?他潜意识里不是也在利用谢云暄别有用心的接近来填补自己的空虚吗?
深陷悖逆道德的事情久了是会麻木的,罪恶感被各种私心裹挟淹没。一旦得过且过地熟悉了这样的模式,就会理所应当地对别人产生期待。
即使不对,还是会觉得舍弃可惜。他已经开始偏心了。就像蒯鹏飞说的。
“当然不是了。”展禹宁疲惫道:“骨折好了,他很快就会回去了。”
展婉宁说:“真的吗?”
“真的、真的。”展禹宁说:“你今年是不是考研?”
“...哥。”展婉宁语塞,神情错愕又震惊:“就是想岔开话题,也不用戳我伤疤吧?”
“...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想问一下你的打算。”
“我现在很认真的...”
“...对不起。”
“你太过分了哥。”展婉宁捂着脸说:“你喂他吃饭这件事我还没说呢。”
展禹宁:“...”
“别的就算了,当着我的面,这也太超过了...”展婉宁伤心透了:“哥,他是骨折,不是残疾,是能自己吃饭的,他中午就一个人吃的可香了...”
门锁咔哒一声,谢云暄带着满身薄凉进了门,外套上的毛领还有一股淡淡的烟味。
气氛僵了几秒,展婉宁盯着他手里钥匙的眼神越来越暗:
“你还给他钥匙,哥。”
展禹宁说:“啊...那是...”
“你太偏心了,我都没有。”展婉宁委屈大作:“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哥啊。”
“不是了,现在是我哥。”谢云暄自然地结果话茬,凌厉的神色还没放下,就顺口就对着展禹宁喊:
“哥。”
展禹宁:“...”
别太荒谬了!
展禹宁神色复杂。如果他想脱离谢云暄,可能甚至要放弃现在有的一切。毕竟普通人不是说辞职就能辞职的,他需要一些时间做准备。如果展婉宁决定未来考研去外地不回来发展的话,他陪同过去未尝不可。
或者,选择更加无痛的方法——等谢云暄玩够了,自然离开,他的生活就能一切照旧了。
又是等待这种事情。展禹宁一时间领口太紧,挡住喉咙的吞咽。
“我回房间写教案了,你早点休息。”
“哥...”
展婉宁看着关上的房门,狠狠瞪了一眼谢云暄。后者耸肩,表示和他无关,跟着进了房间。
展婉宁:“...”
干什么,整得她像要拆散小情侣的恶婆婆似的!
本就不大的家庭空间因为这扇关上的房门显得更加逼狭,就像展禹宁时不时将话放在心底表现出的隔阂,都让展婉宁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懊恼地踱来踱去,想敲门又不知该用怎样的方式。她没和谢云暄说过,其实哥哥甚至不让自己去他的房间,因为房间里放着哥哥很多宝贵的、不愿意让人看见的东西。
她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将手伸回来。展婉宁丧气地躺回了主卧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