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李家庄的路上也没个路灯,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刚刚下过雨,这条路没有修整过,就显得泥泞不堪。
小小的裴叙背着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一步一滑,艰难地往前走着。他喘着气,安抚道,“别怕……别怕,谢同学,我带你去我家。”
背上的小男孩一直沉默着,好半天,才闷闷地开口:“谢谢。”
“不客气,”裴叙笑弯了眼睛,“我妈做的排骨可好吃了。”
“你放我下来吧。”
“不行,你腿上有伤。”
六月的鹿城,酷暑难当,知了的叫声连成了一条线。
高考的最后科目是英语。考试进行到后半部分的时候,窗外下起雨。谢晋宁的座位临着最后一扇窗口,他往外望了眼,随后很快收回目光,扶了下眼镜,继续做题。
陈毅考完试下楼,他边走边四处张望着,想要找人对答案。教学楼的出口人来人往的,考生像鱼群似的涌出。他瞄见了不远处的谢晋宁。谢晋宁穿了件薄外套,在这样的天气里难免受罪,但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教学楼的树下,不动也不说话。
“哎,考怎么样?”陈毅拍了下他。谢晋宁往后退了一步,“还好。”
陈毅笑起来,“你在等裴叙吗?”
“嗯。”
陈毅对着教学楼指了指,露出个狡黠的笑,“那可能要等一会儿,我刚刚看见姚晓彤把他叫走。”
谢晋宁一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也正常,是吧,裴叙长得帅,性格也好,追他也正常。”陈毅说。
“啊,羡慕啊,高考完被表白,跟动漫一样……哎,谢晋宁,你去哪?”
正常,谁能不喜欢他呢。
裴叙从小就很好。
谢晋宁对于母亲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头上裹着白布的他抱着妈妈的遗像,走在送葬的队伍中。一路人敲敲打打,顺着公路走。
他跪在纸钱堆前面,一个想法随着烧纸钱的烟飘出来。
幸好妈妈走了。
这已经是裴叙第三次觉得班上的谢晋宁同学奇怪了。明明夏天天气这么热,大家都穿夏季校服,谢同学为什么还在穿冬季校服呢?
一下子想入神,他手上的冰豆浆撞到迎面而来的同学身上,瞬间浇湿了人家的校服。
“对不起对不起——”裴叙抬头看去,是谢晋宁。
谢晋宁同学长得很漂亮,就是不怎么喜欢说话。
“真的对不起,”裴叙凑上前去,想帮他擦一擦,“我帮你带回家洗吧……”
“不用。”谢晋宁伸手挡了,转身就走。
留在原地的裴叙若有所思地皱起眉——他刚才凑近谢晋宁的时候,看见他的脖颈上有掐痕,都紫了。
没事吧,谢同学……
玻璃酒瓶的炸裂声在谢晋宁的耳边炸开,他甚至感觉自己快聋了。谢副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地箍在谢晋宁的脖子上,他狠狠地扇了谢晋宁两个耳光,嘴张开酒气熏天,“你跟你妈一样下贱,我真后悔,怎么没早早地把你们一块弄死。”
谢晋宁很小的时候会害怕疼痛,怕冷,怕饿,怕这个人。他会哭,然后妈妈也哭,两个人抱在一块哭。
谢晋宁想,妈妈,或许我快要来找你了……
“砰——!!”
房门突然被破开,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谢晋宁看见一个人举着凳子站在门口,然后,那个凳子砸在了谢副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