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回头又望了望虚掩的大门,寒眸中似有泪光闪动,到底还是转身离去。
尹默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感到那种悲伤的气息久久萦绕着他,喃喃道:陛下……臣会让丞相明白您对他的情意之深的。
思潜,陛下回去了吗?
寝室内,诸葛亮神色空茫望着案前香炉内升起的青烟,朝一旁欲言又止的尹默问道。
想起皇帝离去时悲伤的模样,尹默只觉得心里难过的紧,好一会儿才道:丞相,陛下对您的情意之深,可昭日月。难道您就真的如此狠心,要斩断情丝吗?
诸葛亮愣了愣,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答话。因为逆光的原因,尹默看不清诸葛亮此时的表情,但从他微微颤动的双肩尹默能感觉出他正处于巨大的悲伤中,暗叹一声,从怀中拿出一缄书笺呈到诸葛亮面前,道:陛下走前,托臣将这个送给丞相。
诸葛亮接过书笺,打开来看,只见笺上是皇帝御笔,只写了寥寥数字。尹默侧目望去,只见墨色浓重,衬着清逸俊采的隶书,“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尹默乃当世名儒,长于经史,自然看得出这句正是出自《诗经·柏舟》。登下就明白了皇帝为何要让自己将书笺交给诸葛亮。正欲开口,却见诸葛亮怔怔望着书笺,一颗泪珠突然落在笺上,墨迹顿时洇开了。
丞相,陛下的字和您的很像。俊逸洒落,颇有风骨。尹默看着笺上不断扩大的墨迹,幽幽地说道。
他虽然为当世名儒,对经史颇有研究,但论及书法还是自觉比不上诸葛亮。在皇帝还是太子时,自己教导他《左传》。每次检阅功课时,少年那俊逸挺拔的字迹总看得自己心旷神怡。询问皇帝是临的哪一位名家字帖。被告知皇帝自幼习字,一直都是临的是诸葛亮的字,方知诸葛亮虽总揽朝政,公务繁忙,却也是一位书法大家。天子自幼随他读书习字,难怪书法也颇得其神韵。
陛下年幼时一直是亮侍奉左右,那时候亮教陛下管子六韬,也教音韵训诂。诸葛亮说完将书笺握在手中,低声道:我虽崇法家,让陛下学的都是诸如《管子》《六韬》之类的书籍。但除了教导陛下这些外,亮也曾教导陛下学习《诗经》。这篇《柏舟》是陛下那时最喜欢的,诸葛亮的黑眸闪动着温柔的光芒,忆起了多年的往事。
……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先生,先生,这几句诗是什么意思啊?
荆州别苑内,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捧着书简,崇敬地望着眼前俊美高大的年轻男子。
望着小阿斗眼中满满的求知欲,诸葛亮笑着将他抱到膝上,温柔地答道:就是说我心并非卵石圆,不能随便来滚转。我心并非草席软,不能任意来翻卷。雍容娴雅有威仪,不能荏弱被欺瞒。这是表达爱人之间既以倾心相许,就不会因为外物影响,矢志不渝坚贞不移的爱情观念。
倾心相许,就不会因为外物影响,矢志不渝坚贞不移,小阿斗懵懂地重复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突然眨了眨,靠在诸葛亮怀中道:先生,等阿斗长大了也会一直对先生好,像这首诗里面写得一样,和先生倾心相许,绝不因为外物影响,矢志不渝,坚贞不移地对先生好。
望着小阿斗认真的神色,诸葛亮笑着轻抚上他柔软的发丝,道:得公子如此青睐,亮三生有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诸葛亮听见自己似乎断断续续地唱着《柏舟》,这首歌他本来唱得十分熟练,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乎每一句词都会走调,他唱着唱着,才发现自己泪如雨下。而尹默则立于前方,不忍地望着自己,再度说出了心底的疑问:丞相,您真的如此狠心,斩断情丝吗?千金易求,真情难得啊。
看着尹默眼中的不忍,诸葛亮用力抿紧双唇,语气是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哀伤:陛下,为什么……为什么对臣如此执着呢?臣又如何忍心这般绝情?只是……只是为今之计,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诸葛亮没有告诉尹默,当他听见自己最心爱的孩子如同被抛弃的幼兽般一声声在门外伤心地呼唤着自己,请求自己给他一个答复时。他几乎快要忍不住冲出去将那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温柔地吻去他眸中的泪水,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爱他,自己是多么希望与他时时相伴。
但是,他很怕,怕自己若真的这样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会让原本已经开始发酵的流言变得愈加不可收拾。
斩断情丝……斩断情丝……呵,情之一字,果真是熏神染骨,误尽苍生。但自己既然爱上了,就绝不后悔。
听见尹默再次不忍地询问自己当真要狠心斩断情丝时,诸葛亮莫名地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抽搐般的剧痛。原来身体永远是最诚实的,心脏传来的剧痛是在提醒自己,提醒自己根本无法斩断对刘禅的深情。
是啊,怎么能忘记自己是那样深爱着他呢?忘记自己爱他时是怎样甜蜜又热烈的感觉?
后来,诸葛亮终于明白或许自己会忘记一切,甚至可以忘记自己本身,但自己却永远都忘不掉爱着刘禅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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