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隐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看了他一眼,有了几秒的困惑后又笑了笑,“你成天加班,当然……没有时间找对象。”
池隐说话越来越流畅,只是速度相对还是慢了一些,可那样在有些人看来这却是一种另类的可爱。就好像是什么慢慢悠悠的小动物,行动迟缓一点,呆萌一点。
李君言见他没有听出自己的意思,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情绪。两个人随便聊聊天,后来看电影时也一切正常。
看完电影,李君言将他送回了公寓,离开之前跟他嘱咐,“我休假,这是我私人的电话号码,你有什么事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池隐接过卡片,点了点头,他目送了李君言开车离开,这才慢慢上楼回到家里。
而在他和李君言分开的道路对面,章铭屿的车子稳稳停在那里。因为已经过了凌晨,这边光线很暗,否则池隐应该能一眼就看出这是章铭屿的车。
章铭屿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池隐,知道那人单薄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他才怅然若失地回过神来。
他的手上,握着池隐曾经的一部手机。
几个小时前,他在陆展的咨询室里,艰难地向对方说了当晚发生的事。如果可以,他不愿意将自己所作的那么残忍、愚蠢的事情告诉陆展这个男人,可没办法——他要得到陆展的帮助,他需要这个人给他指出一个方向。
陆展听完他所描述的那一夜,沉默了很久。他到后来只得到陆展嘲弄的低笑,然而那个男人的眼眶却有些发红。
那是一种愤怒的殷红。
“你应该知道,其他人说出那样的话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可你却不一样……你会毁了他。”
陆展面无表情地将池隐的心理咨询记录册拿出来,他翻了几页后声音都有些不稳,“从你们结婚之后,你就没再陪他来过我这里。每次都是他一个人来。”
“我一开始还没在意,以为你公司很忙没空陪他。可后来,他每次都是自己来,我就知道你们感情出了问题。他不肯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他过得很不好。他瘦得很厉害,心理咨询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那时候我就觉得,我似乎帮不了他。”
“你还记不记得我联系过你?我想让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可你当时在会所里玩得不亦乐乎,就连电话都是你旁边的人替你接的。”
说到这里,陆展低声笑了笑,“我当时就知道,你已经不把他放在心上了。你得到了他,就失去了兴趣。”
“不是的……”章铭屿哑声喃喃,他否认着,可眼底却有些空洞,“我没有这样想……”
“池隐跟我解释说,是他做错了事。可我不明白,你不是很爱他吗,他到底做了什么样严重的错事让你就这样把他丢在一边不理不睬?我没办法劝你,我只能劝池隐,我不想让他再那么依赖你,因为我已经预见了你的残忍。章铭屿,你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人,你从来不懂得别人的苦,就算你曾经在池隐面前装得多么善解人意,多么体贴入微,可一旦涉及自身的利益、骄傲、自尊,你们这样的人就会暴露出本性——你不可否认,你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你爱自己胜过爱池隐,你骗走了他的感情,让他将你放在首位超过自己,可你根本没有给他同等的爱。”
“我劝池隐离开你,我知道你给不了他想要的。可池隐跟我说……”陆展的话顿了顿,他沉沉呼吸了一下,就好像要说出后面的话,就必须忍受将心脏捏碎的疼痛,“他说你承诺过,只要他学会开口说三个字,你就会答应他任何事。”
“你们会回到从前……回到你最爱他的时候……”
陆展的眼睛再次红了,他死死盯着面前已经脸色惨白的章铭屿,“他真的很蠢。他竟然以为亲口说句我爱你,就能让你回心转意。”
陆展猛然将手上的记录册合拢,他站起身来俾睨着章铭屿,“你藏着他从前那部手机对吧?去打开看看吧,里面的录音,他说的每一个字,去听一听吧。”
车子里,章铭屿将之前就点开的录音再次点开。
录音有好多条,但很多都是短短的七八秒,池隐明显是很不满意自己的发音,录了好多次。
“我……”
“我……我爱……”
他说得那么艰涩缓慢,最长的那一条有十一秒,他完整地说出我爱你的录音条数不足四条。
章铭屿茫然地握着手机,他反反复复去听池隐的声音,沙哑破碎的音节,浸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宝贝,你要是能对我说句我爱你,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就是去死都行……]
耳边响起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那是池隐第一次去恢复中心学习发音时,因为被自己的嗓音吓到后自闭几天,章铭屿为了哄他说的情话。
他没想到,池隐会记得这么深,甚至把这句话当成了救命稻草……
他这么努力地练习发音、说话,可在那天晚上,他才对着自己说了一个“我”字,就被自己狠狠打断了。
他是怎么样伸出手掐住池隐的下颌的,又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口吻说出那句“你最好做一辈子哑巴”的话……
章铭屿的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滴在手机屏幕上,他慌了神地去擦,池隐的声音吃力艰难地从手机里传出来。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章铭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从医院醒来后,池隐能对任何人开口说话,就偏偏对着自己保持沉默。
因为他已经不是池隐的光了……他变成了池隐人生里最暗最浓的那团墨,所以陆展才会跟自己说,“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
池隐不再需要他了,没有人会需要一抹会晕染一切的墨。他那几句残忍的话,将池隐对他们之间感情的最后坚持捻成粉末,他不再守望他们的未来,也终将舍去他们的过去。
唯一迈不过去的,只有章铭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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