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雪摆摆手,说:“社团的规矩你清楚,日后自己多保重。”
今日落雨,海上风大浪大,浪头高高掀起,拍在岸边的砺石上,溅起一点点带着白沫的水花。
西贡的天后庙内,层叠的帘帐隔开了外头的风浪和雨声,红绸布由木横梁上垂下,上头用线绣出繁复的花纹同偈语,线香用钩子挂在半空,似宝塔般垂下,檀香的气味在袅袅升起的烟雾里弥漫在整个天后庙中。
——叩、叩、叩。
木鱼声夹杂在诵经礼乐声中幽幽地回荡在肃静的庙里,一丝暗淡的天光不知从庙顶的哪个空隙里投入,穿过一层层的帘帐绸布,在地上射出道道明暗交替的影。
万径拨开红绸布穿过前厅,终于看到了端坐在寺庙深处的天后正身像。
神像前的香炉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燃尽的香脚,像是有段时间都没人来清理过了。万径走到神像前,抬头看向端坐在神台上的妈祖。
天后身披华服,头顶凤冠,明黄的衣袍上绣着精致的祥纹,珠串后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孔,居高临下地回视他。
“又见面了。”
说话声忽然响起,一瞬间让人误会是天后开口,直到杨晟的身影从神像后慢慢走出来。
他肩披大衣,里面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立翻领露出白色底衬,比寻常西服的样式更衬得人板正挺拔。
“你下个月要到大陆谈生意,”万径开口,却不是问句,“深圳南山。”
“还以为你找我做什么,”杨晟轻笑一声,“我是个商人,商人要谈生意,不稀奇。”
包括计算机网络在内的许多高薪产业正在大陆萌芽发展,如此大的商机,杨晟这个上个世纪就做电子厂起家的商人怎么可能看不见。
从熔融的液态硅开始,经过一道道流水线,一间间日夜不休的工厂,一双双疲累的眼睛,指甲盖大小的电子芯片进入每个人的生活。从日常电器到航空航天,这块小小的单晶硅片上凝聚了人类接近半个世纪的智慧、技术和财富,变得不可或缺。
北上的事情是板上钉钉,必然要发生的,问题在于,这个生意并非有钱、有意向就能做成的。
香港虽已回归祖国的怀抱,却始终是不一样的。
中央固然想要大力发展经济,同时推动科技创新的发展,但也不是随便那个人拿着一笔钱就能谈成一笔生意。在这片更广阔的土地上,做生意的方法是不一样的,资本主义不能像入侵一样扎根在泥里,肆无忌惮地延伸根须,吸取养分,即使是离香港最近的深圳经济特区,情况亦是如此。
想要做生意,不仅要有实力,更要有诚意。
实力姑且可以用金钱或者技术衡量,那诚意呢?
“杨老板做什么生意我管不了,”万径开口,言简意赅地切入正题,“我只是想让你把中间人介绍给我。”
“韩江雪教你的?”半晌,杨晟开口问道。
“你觉得呢?”万径不置可否。
杨晟的回应意料之中:“你们新义安要是也想做生意,可以直接让韩江雪找我谈。”这句话听着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没什么意义,但仔细想来却是个套子,如果万径答了,等同于无意中透露出很多信息。
所以万径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他后退了几步,与杨晟拉开距离,接着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远远地朝杨晟亮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他问:“你想要这个,对吧?”
杨晟半天没说话,似乎他真的被万径说中,很需要对方手里的那个玩意儿。
片刻后,杨晟露出一个十分有意思的表情,他反问:“你就不担心我现在把你杀了?”
天后庙外就是汹涌的海。
“我要求的事对杨老板来说,一点都不难吧。”万径答非所问。
“就算我答应你又如何?你有什么资格说服那边呢?”杨晟说着,忽然顿了顿,接着话锋一转,问,“你有无兴趣做话事人?”
新义安向来就是选举制度,没有父传子一说,从陈孝平到韩江雪不过是个巧合,恰好韩江雪有能力坐龙头位。万径自然知道韩江雪对话事人这个位置没有执念,那人之所以坐上去,无非为了给自己和新义安洗白,挣一条出路。等日后事情都做完了,难保他不会主动退下来,届时谁去做下一任话事人,变数实际上非常大。
万径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显然不是没有答案。
于是杨晟笑了,说:“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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