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施工队不好找，一个画设计图的朋友却很好抓。宋延霆连蒙带拐，把祁旭带到律所一间闲置会议室，安排梁静姝在门口守着，端茶送水吃喝管够，唯一的吩咐是出图才放人。
搞设计的多多少少有点拖延症，况且是熟人的单子，祁旭本想找个摸鱼的间隙随手做了——画个小图是很快的，可他就一直没找到这个间隙——于是宋延霆帮了他一把。
关押之前，宋延霆问祁旭，他的图多久能画完，祁旭当时预感不妙，估摸着说：“一个小时吧，但是……”
没有但是。
宋延霆微笑着合拢门缝，“今晚你好像有约会？不想迟到的话，我建议你在两个小时内把图交出来。”
“……”
好狠的心！
祁旭咬牙切齿，然后效率爆棚地把图赶出来了。
“这下行了吧？”祁旭头昏脑胀，“看看有哪里要改的，趁现在有空，现场帮你改了。”
宋延霆客客气气把人请出牢……办公室，扫了眼图纸，坦诚地说，“不知道，要问问。”
祁旭傻眼：“不是你家吗，你要问谁？”
这叠图纸转头就被塞进夏时予手里。
“过来看看你的小画室，觉得哪里不好都可以改。”宋延霆脸不红心不跳地帮祁旭扩大了承诺范围。
夏时予愣了几秒，摊开新鲜出炉的设计图，什么也没看进去，宋延霆在旁边解释，“插座开关和电路动起来麻烦一点，我就让设计师按原来的布置做的图，家电、家具也是用的常规款，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调整。”
“不用，我其实……”夏时予踌躇着，捏着图纸的手掌垂落，转而道，“安老师让我参加的文化展宣传图创作活动评选完了，我的作品没选上。”
他被叫到办公室，看见安芷如的表情就猜到结果。安芷如还在安慰他，说这种活动多的是，他却摇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获奖的作品都不是近期画的。包括你看上那幅画，也是我三年前的存货。曾经我以为，只要努力就会越画越好，现在才发现，我的天赋是有时限的。现在的我可能已经不适合走这条路了，所以……”
夏时予把设计图还给宋延霆，“以后我不会画画了，也不需要你费心为我做这么多。把画室改成别的吧，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看电影，改成家庭影院怎么样？或者别动了，不然你朋友来家里只能睡沙发。”
静静听他说完，宋延霆微微颔首，闲庭信步地踱远，图纸对折摞到桌面，不知是赞同改造的想法还是在抑制自己的情绪。
“落选了？”宋延霆漫不经心地问。
“嗯。”
“觉得没以前画得好？”
“……不是主观感觉，是客观事实。”夏时予解释了一句。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宋延霆的态度藏不住了，语气不咸不淡地回应，“因为一点不顺心，你就要放弃一个行业？”
夏时予没吱声。在宋延霆看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想问题都这么简单么？”
宋延霆有点头疼。以前他代理案子，和当事人鸡同鸭讲地对坐了一下午都没这么头疼。
那个案子最后顺利解决了，但每次和被代理人交流之后，他都要耗上一整包烟才能缓解精神上的不适。
宋延霆下意识摸出烟盒，食指和中指夹上一支，举到唇边，见夏时予皱了皱鼻子，他又把烟放下了，火都没点。
“抱着这种想法，你指望自己去做什么？每个行业、岗位，都充满着不确定性，遇到问题就躲，躲得过来吗？”宋延霆的评价很尖锐，又很实际。
“艺术行业我不太了解，如果你是出于收益回报的考虑，想尝试经济回报更快的工作，我可以找有经验的人给你一些建议。但你只是因为害怕不完美才选择退出……”
他恨铁不成钢，冷声提点夏时予，“真想改变现状，你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知道宋延霆是为他着想，夏时予听得认真，被批评了也不生气，只轻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试过很多办法了。你可以说我做得不好，但不能说我什么都没做。”
宋延霆顺着他的话问，“你做了什么？”
夏时予哑然。他无法向宋延霆解释，一支画笔明明那么轻巧，为什么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拿不起来。
和好没多久，他一点也不想和宋延霆吵。想了想，夏时予半真半假道，“比如，为了提升肖像画水平，我去酒吧也没闲着，你进门的时候我还在画人物速写呢。”
他缓步靠近宋延霆，半敛的眼睑撩起，露出眸中近乎深情的柔光，“你是我的缪斯。我从人海里挑出你、抓住你……”
无视宋延霆冷硬的打量，夏时予攥着他的袖口借力，微微踮脚，在对方严肃的俊脸上吻了吻，继续道，“……还画过你。只是不太满意，连你百分之一的神采都没表现出来。这也让我很受打击，你能理解吗？”
原则性问题和小打小闹是不一样的。一般的决定，夏时予只管顺从心意就好，宋延霆也不想过多干涉。
但择业是人生大事。就算仗着自己年轻，能无畏地浪费几个月、几年，后面想要回到正轨可能就要花上数倍的时间了，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夏时予。
可他在这里劳力费心的，夏时予本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还在和他调情……宋延霆无声呼出一口气，强忍情绪：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理解你，但我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才正常啊。”夏时予心脏就像被猛地揪了一下，但脸上笑吟吟、态度极好地认错，“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
既不否认，也不解决，他这番话算是白说了。
宋延霆无计可施，顿了顿，问他，“你不画画，要做什么？”
夏时予头脑都是空的。他被连根拔起，可以流浪到任何地方。具体落在哪里，他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