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煅是凌晨五点离开的,周六是理发店营业的好时候,春姐和妮子肯定会去,孙卯也得忙活起来,趁着上客之前的这几个小时,唐煅想让孙卯多睡一会。
他自己倒不怎么困,像是累过劲了,疲惫却亢奋,主要还是饿,一夜的消耗太大。
沿街有些小摊已经出早餐了,唐煅找了个卖菜夹饼的,打算只买俩干饼,又实在又便宜。当然主要是便宜。
打开钱包的时候唐煅愣了一下。
然后他走到光亮处,重新仔细又看了两遍。
钱包里的钱多了。
唐煅看起来是个心思粗、尤其在钱上不在乎这些细节的人,但他从事的职业却让他成了个例外,几乎所有随身的物品,在什么位置、有多少,不用刻意去记,他也能有个十拿九稳的印象。
钱包里原本应有的钱数他报不到精准的分分毛毛,但厚度是怎样的、怎么叠放的,他脑子里就像是相机一样会留个影儿。
昨晚上进理发店之前唐煅才为了准备约会资金而翻过钱包,这一夜能接触到这钱包的只有孙卯。而且在孙卯面前他是绝对放松的,所以也不会注意到这些小动作。
唐煅心里有些乱,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甫一打开烟盒他就看到,烟盒里的烟也多了。
很小心,只多两根,而且是同一个牌子,那些自己抽了一半又装回去的也还在那里安静躺着没有被动过,不留意的话几乎看不出痕迹。
唐煅一下子饱了,再没了那啃俩干饼的胃口。
一半被孙卯的情谊填塞,一半被压力与烦乱堵住。
一个想着为孙卯花钱吃喝玩乐的周末,到头来反而被孙卯接济了。
如果不是自己的穷困与窘迫被他瞧出,他怎么会给自己塞钱塞烟。
唐煅想起之前见面的时候孙卯就问过他干嘛抽了一半的烟还要塞回去下次继续抽。
回想起来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如果不是孙卯在自己身上用心用情,他又怎会瞧处自己的处境。
唐煅又留恋起孙卯的温暖和细致来。钻进了地缝就找不到这么亲的人了。
他莫名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说实话唐煅是个性格坚毅的人,母亲去世后他几乎没自己留下沉浸在悲伤里的时间,也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难过的情绪。久而久之,那份怀缅的心思就被深埋到连他自己都挖不出来的地方。
可就在此时,他又想起。
小地方的穷人家,在紧挨着农村的镇子上,虽生活稳定但也只是靠着小本买卖维持吃穿用度,哪顿饭吃肉哪顿饭吃蛋都是要斤斤计较的,唐煅那会儿上小学,早上出门前母亲急急地往他手里塞个馒头夹辣酱,看起来和围桌而坐的爷爷奶奶父亲全都是一样的待遇,但出了门在路上啃了两口才发现,里面藏着片牛肉干。
后来唐煅才留意到,但凡做肉,母亲总要偷偷切下来几片娴熟地抹好粗盐,在炉子上迅速烤熟焙干,然后用油纸包住放在不起眼处。这几片肉会在之后的早餐中陆续出现在唐煅的热馒头里。
母亲走后的好几年,他都会下意识地忽然掰开馒头或饼找东西。
这次找到了。
唐煅抬头捂住脸,把眼泪收回了眼眶。
恋爱谈得穷却有滋味儿。无论是甜的苦的酸的,唐煅心里都是满的。
他好几次察觉到孙卯偷偷往他钱包里塞钱,往烟盒里放烟,很细心也很小心,但唐煅是专业的警察啊,孙卯却不是专业的小偷,所以他无论怎么注意,都躲不开唐煅的目光。
唐煅有过那么几次想要阻止的冲动,可话到嘴边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他知道孙卯的一番好意,也知道他敏感的性子。
唐煅只能藏,把钱包和烟盒始终放在孙卯触不可及的地方,却又不能做得太过太明显。
唐煅琢磨着,没了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单单靠着理发的收入,孙卯的日子也愈发清贫,他便想着法儿地照顾孙卯,给他带点儿鸡鸭鱼肉蛋奶水果的,新鲜的好的就行,贵不贵的不在乎,反正钱再从自己这儿抠出来就收支平衡了。
孙卯也是一样的心思,偷偷填补着唐煅的生活。
恋爱就在这样酸甜味的拉扯中越来越紧密。
俩人的工作性质都比较特殊,休息时间不固定,人家休假的时候正是孙卯忙活的时候,所以唐煅为了不打扰他工作,调休时间都跟着他们理发店的淡季旺季走,提前跟孙卯商量好,尽量不休无约会的假,充分利用空闲时间的每一分钟相处。
大刘也乐意看到唐煅这样好好生活的模样,前途被人堵死了,能有个甜蜜的爱情转移转移注意力也不错,相处得好了再组建个家庭,那事业上的打击就也逐渐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