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此时,正处于一个以为基石,衍生出来的世界当中。
而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正坐在他的面前,讲述着那些或许是初次出口的、过往的经历。
良久,池砚舟才轻声开口:“然后呢?”
他知道,秦知的故事肯定没有结束。
当前的这些,并不足以令赵斯年,说出之前那样的话。
“然后?”第一次在池砚舟的面前,用上了满含嘲讽的语气,秦知低下头,看着杯子里晃出了些许水波的清澈液体,“然后他们去看亲爱的儿子时被发现了。”
心脏难以抑制地抽疼了一下,池砚舟能听出这简单的一句话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不堪的内情。
“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地和儿子相认,我也被接了回去。”秦知的声音平直而生硬,缺乏应有的生气。
“但我不是他们养了十几年的儿子。”
“——也不是另一对夫妻藏在暗处偷偷看了十几年的儿子。”
就连那些和秦家往来密切的亲友,看他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一块非要往精美白玉上贴的肮脏牛皮糖。
“我甚至有个健康的身体。”
——所以不需要倾注关心,不需要耐心陪伴,不需要殷殷叮嘱,即便随意地摆在一旁、无人关注,也不会引发任何任何后果。
所以每个人在第一时间,总会把目光投向那位面带病容的“小少爷”。
“别误会,”见到对面的人蹙起了眉,秦知低声笑了起来,“秦楚柠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想来这就是那位“假少爷”的名字了。
秦知收敛了笑容:“他只是……”
每一回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都露出一副委屈的、可怜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就好似单是他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对对方最大的压迫与伤害。
所以本就和对方关系要好的赵斯年,从一开始就看他很不顺眼。
“那‘摔下去’是怎么回事?”池砚舟想起了秦知在办公室外说的事情。
“是意外。”秦知说。
“他手里的东西太重了,本来不应该让他自己搬的。”
“……他踩空了。”
秦知也有想过,自己当时如果没有恰好路过,没有想要下去扶人,没有还对那个家里的人,抱有一丁点未曾消散的幻想——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他没有在赵斯年指责我推人的时候说话。”
秦知说:“那时候我初一。”
“学校里有宿舍,学生可以选择住宿或者走读,”他停顿了一下,“秦家父母把本来的走读改成了住宿。”
在那之后,秦知再没有踏入过那个家——或者说,那两个家一步。
他的卡里每个月,都会打过来一笔远远超过一个学生生活所需的金额,可秦知看着那个数字,却只每每都只感到讽刺。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事,”说到这里,秦知弯起眉眼,朝池砚舟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笑容,“至少因为我长期住在宿舍,学校里一直都给我安排单人寝。”
而且也正因为暑假也留在了学校,他才能遇见池砚舟。
池砚舟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又专注地看着他。分辨不出太多神色的眼睛温和而安定,却无端地令秦知生出一点心慌来。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人忽地弯起唇角,轻声笑了起来:“是啊,”池砚舟说,“并不完全都是坏事。”
“恭喜你,”这个有着修长手指的人,拿起了桌上那杯没浅去多少的清水,轻轻地晃了晃,“没有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
“不然的话,”摇晃着水杯的动作停了下来,池砚舟看向秦知,一双黢黑的眸子里晕着笑意,“被养成那种性格的人,不就会变成你了吗?”
——尽管有一定先天因素的影响,可孩子后天长成什么样,更多的原因,绝对在成长的家庭上。
秦知晚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池砚舟的意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顺着对方的话,把自己稍微往里代入了一下。
一瞬间,一股头皮发麻的战栗伴随着些微的反胃感涌了上来,让秦知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好半天都没能消退下去。
……还真的是天大的好事了。
秦知甚至有那么一丁点,想要感谢那两个把自己抱走的人了。
“我想,那样的‘秦知’,”属于另一个人的水杯被送到面前,与桌上的那杯清水轻轻地碰了一下,发出可以忽略的轻微声响,“……和我一定合不来。”
目光顺着那只收回的手,一路抵达了池砚舟的唇边,秦知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似的,跟着拿起了桌上的水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嗯。”低低的音节自唇齿间发出,消泯在同样轻微的吞咽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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