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的黑云遮蔽了夕空,远处隐隐有雷声在咆哮。
细雨绵绵的黄昏,在帝都郊外墓园的深处。少女一身丧服,撑着一把黑伞,一脸哀痛地长久伫立在一座新墓前,那里长眠着她的未婚夫,顾司濯。
顾司濯是帝国最高刑狱司的总长官,也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家典狱长。他以超乎常人的观察力与推理力闻名于世,运筹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假以时日,他必将为帝国带来足够多的贡献,史书上必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生。
可现在,史书上只留下了“顾司濯慧极必伤,办案时不慎落入歹徒杀人陷阱里,亡于帝国纪七十三年的立春夜。”
而导致他早逝的始作俑者,那个阴暗的杀手,取代了他,现在正端坐在帝国最高刑狱司的总长官的宝座上。
雨势越来越大,天空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下,密集如珠帘般铺天盖地。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雨水淹没,望不到边际。
“月星嫣,你在为他哀悼吗?”
一名穿着帝都刑狱司黑色鎏金夔kui纹制服的青年撑伞缓步走来,优雅地俯身为坟墓送上一朵鲜红之花,他就是那个阴暗的杀手,迟凉。
“我在为帝国的未来哀悼。”月星嫣走上前将迟凉的花用力捏碎,花汁流了一手,她伸手出伞,雨水冲洗干净那黏腻的花汁,侧伞抬头的瞬间,天空划过一声惊雷。
月星嫣清秀的脸庞上布满泪痕,黑眸却炯炯怒视着迟凉。
“你身上制服纹着的是夔kui,上古神兽,是执行正义天罚的使者。天使说,为非作歹的人必将被施以最严酷的法规和最沉重的刑罚。让你这个小人和那个魔鬼穿上它,真是帝国的末日。”
迟凉有些戏谑地看着月星嫣泛红的眼眸,目光又游移到她被淋湿的小手,周围的空气在缓缓凝聚着什么。
“与其哀悼帝国的末日,不如月小姐想些办法,来阻止末日如何呢?”
空气凝聚出一个庞大的透明半人半兽形态,那半人半兽竟伸手捏住月星嫣被雨淋湿的小手。
“人类女子的手真嫩真滑哈哈哈……”半人半兽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放开我!”
“放手吧,别吓着她了。”
月星嫣和迟凉的声音同时响起,只是一个是惊怒,一个是虚伪的怜惜。
“啧……你不是一直想操这月家的小姑娘,看看顾司濯那铁疙瘩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半人半兽的透明人形碍于他与迟凉之间的契约,松开月星嫣的手,但嘴上和眼神皆在羞辱着她。
月星嫣捏紧了握伞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讥讽着迟凉与半人半兽:“顾司濯可不是贪恋皮囊的肤浅之人。”
迟凉眯了眯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更有趣更让他兴奋的事,看着不远处的坟冢,“那么说他还没舍得碰你啊……”
硕大的雨点敲打在墓园松树树叶上、墓碑上、黑伞上,发出咚咚的巨响。起大风了。
月星嫣抿了抿唇,轻吐出四字:“与你无关。”
迟凉勾唇一笑,唇齿间重复摩挲着她的话,“无关吗……”
“滚。”
“迟某新上任,确实刑狱司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迟凉身旁的半人半兽再次隐于空气中,他在怀里摸索出一条水蓝钻月牙项链递给月星嫣。
“顾司濯临死那夜落在护栏上面的,应该是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十九岁生日快乐,月星嫣。”
月星嫣没有接过这项链。
是的,今日是她的生辰,只是应该为她庆生的人却不在了。
十八岁的生日时,她如愿成为顾司濯的未婚妻,青年欣喜若狂地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比之前的每一次拥抱都更用力。
“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的月亮与星辰。”
十九岁的生日时,他却早就离开她,让她只能独自面对狂风骤雨。她是月亮与星辰,那她的太阳呢?
迟凉满意地看着少女的恍神,他就是要击碎她本就飘摇的内心,松手,任由项链与雨水一同落在砖石地上。
“雨很大了,月小姐快回家吧。还有……那只在你眼里是半人半兽的魔鬼,其实是死神……”
迟凉与月星嫣擦肩而过,低声痴狂:“而我,是与死神签了契约的人,连死亡都奈何不了我。”
“其实我和顾司濯一样,都想除尽世间罪恶,只是他太死板,不愿意借助神明的力量,而我,会不择手段,等着看吧,月小姐,在我管理下的帝国,不会有人再敢犯罪,因为死神如影随形……”
迟凉离开了,雨势之大,以致月星嫣视线所及之处,都被遮蔽在朦胧的雨色中。渐渐天黑了下来,天地间仿佛回归到了混沌,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许久,月星嫣突然自顾自冷笑了起来:“呵……不过就是一个傀儡,还妄想自己当主宰生死的神明。”
她蹲下身捡起那条项链,眼眶红红的,喃喃自语:“我好想你啊,阿濯哥哥。”
如果那只半人半兽的怪物真的是所谓的死神,那么神明,也不过如此……与人签约,玩弄世间。
“还有神明需要仆从吗?”月星嫣情不自禁想道,会不会有其他神明,也在戏弄人间。
眺望夜空,一轮圆月正在攀升。而大雨倾盆而下,连绵不绝。
“仆从倒是不需要,需要的是礼物啊,小月亮。”
月星嫣的黑伞掉落在地,可她与大雨似乎隔绝了开来,丝毫没有被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