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声音一直没停,在殿内的这个角度看不见里面被包围的剑修,只看得到外面的人不断围上,切磋结束的人从缝隙中又被挤出来。
唐锦有些无意识的烦躁:“我是说,如果他自己不是诚心想教,这一点点的交手又看得出多少。等级……实力相差太大,他随便打打两招对面就倒了,又有什么值得这么多人都来围着?说到底不过是凑热闹罢了。”
叶如衍愣了一下,看着眉头深皱的唐锦:“你觉得,仙尊性子怕麻烦?”
唐锦没回答他,却想起以前许多事。
敷衍别人这种事很正常。
造假的事都那么多,他以前兼职时也不是没有见过。那种吹嘘着名师指导专家亲临,结果实质不过是泛泛而谈空有口号。对于真的已经想好未来计划的人来说,大部分时候,别人的指点和建议意义都很小……你怎么知道对方是真的设身处地为你着想,而且确实充分充分考虑到了你的长短之处给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建议呢。
换种更刻薄的说法,多数人给出的建议都不过是泛泛而谈空中楼阁。将自己的人生交到别人的手上思量定夺这种事真是蠢透了。
即便是在游戏中。
他还操控着名为沈侑雪的账号时,也依旧是这样。即便是教唐锦玩剑修的师父,也不能干涉他的想法。
唐锦的师父“青风知我意”是个热衷pvp的老玩家。唐锦拜他为师后才知道这个id仇家不少,那些游戏中几个排得上名号的pvp帮会主管竟然都和青风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仿佛男同乐园。
新手唐锦一开始被放养,等到满级了就开始被师父拉去切磋,一开始连键位都没有排,被打得在地上翻滚连连,之后才刚刚认得几个剑诀,就有被叫去跟师祖切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又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这是唐锦第一次玩这种类型的游戏,简直莫名其妙,被打成这样居然还能坚持下来。原本花里胡哨的装扮都改了,简简单单的装备界面方便他一眼看出身上配装有没有问题,属性对不对。一边研究配装剑诀一边还要被师父拉去魔鬼训练,而锻体和熟悉度又无比需要修为,他还每天睡前都记得去坐忘静心和接点门派任务,否则若是修为不足学不了剑诀,起码还要被多操练上几个月。
“青风知我意”住c市,讲话平素还行,就是有时激动起来不太讲素质,经常嘲笑徒弟们打得稀烂。只要他不开口,光看游戏建模着实是个阴鸷英俊的好剑修。可惜长了张嘴。
可是有一次唐锦被毒瘤骂傻逼时,也是一直挂在同一个频道里听见一切的青风秒速开口,风雨欲来:骂你的人,id私我。
后来玩久了,有一次他去c市出差,跟青风见了一面。
一身齐整很有礼貌的师父与印象里那个嬉笑怒骂行事果断的剑修不太相称。
他们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火锅,看起来很靠谱的男人在公文包里翻了一会儿才懊恼地想起来他忙着开庭居然把小礼物给忘了,结果给徒弟的第一次见面礼是他的名片。唐锦跟他交换了名片,扫了一眼,师父姓陆。
唐锦看着那滚滚红油脸上的营业微笑都僵了两分,他说师父能不能点个鸳鸯的……
后半句话在陆青风那熟悉的一句“你说啥子?”的反问中消音。
陆青风一直说自己不是个好师傅,也从不想当个好师傅。师祖对他就很是放养,据说因为作息时差,两人上线的时间对不太上,所以师祖教了陆青风入门的是一些基础后,陆青风就自个儿浪去了。
浪到了天南海北浪出了一堆仇家。
一个陆青风在前面飞一堆人在后面追。
他秉着有福自己享有难徒弟当的可耻原则,还屡屡叫上技术青涩的唐锦来帮忙,说是帮忙实则是分担火力,天下师德十斗,陆青风倒赠八斗。
后来陆青风在野外浪够了打算回来祸害师门,他想着找师祖切磋——就好像当初他打唐锦哈哈大笑,师祖打新手陆青风也是两三声琴音他就没了。
如今炼成归来他又与师祖切磋,可是每次都吊着师祖最后那点血反而自己就死掉了。他一次都没打赢过师祖。
陆青风说,唉打不过打不过。
已经熟悉了技能的唐锦在心里想,他还留了技能。
唐锦打字:笑死。
陆青风大怒:来,挨打!
唐锦去了,毫无意外,电脑屏幕里光风霁月的白发剑修被打得满地乱滚血条归零。
陆青风叹气:唉所以我说徒弟你这穿得花里胡哨的一看就知道技术不行是个菜鸡啊。人家一看你这闪闪发亮比普济寺那帮和尚脑袋都亮的外观,连点开你配装的兴趣都没了。
唐锦说师父,现在普济寺开了还俗任务,和尚也可以有头发了。
陆青风说闭嘴,我的意思是你还要加练。
唐锦说,哦。
陆青风自己是被师祖放养的,他吃了放养的亏,因此自己收徒就来个反向操作,对唐锦就按照之前几个徒弟那样,一套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八成是找师祖要的——过时教学,然后照本宣科。不光照本宣科还暴力殴打,双管齐下之下徒弟们各个欣欣向荣。
虽说照本宣科,但好就好在陆青风照着念跟着学的这份新手教材它非常的细致。细致到了后空翻前空翻这等微末操作都能讲上两个小时。
后来的唐锦剑术大成脱离了师父魔爪荼毒,也遇见过别的新手。
虽然不爱讲话但偶尔心血来潮善心大发,他就接了新手援助任务。
他给别的新手讲,讲后空翻在pvp中的实际用法,能够错开cd偷到大约半秒钟的免控时间,对于只学习了近战剑诀的剑修来说是何等重要,他一边讲一边实战给这位萍水相逢的新手看,确定对方会了之后就解散队伍告辞了。
飞回主城找了个山头开始坐忘回修为的唐锦平静地喝完水杯中的最后一口水。
一个这么简单至极的小技巧,喉咙依旧讲的干渴无比沙哑。他没有教材纯靠自己,看了看右下角时间居然过去了三个小时。
他想起了从前陆青风教自己时那悲伤的感慨。
——一切都可能背叛你,只有徒弟不会。不会就是不会,怎么教都不会。
那时唐锦决定了,今后如非必要决不收徒。
除非碰到天资卓越一点就通的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