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赶集走失吓死娘
一天傍晚,娘背着我从山上下来,离家老远就听到邻居马大婶扯着嗓子喊:“将天娘,有你一封信,快回来!”
娘加快了脚步,颠得我如坐摇篮。拆开信封,里面有张草纸,纸上有几排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信封里还有一沓钱,娘数了两遍,整整一千。
娘请马大婶的老公杨铁锤帮忙念信,上次那封信也是他念的。杨铁锤一边抽旱烟,一边看信。只见他乌唇大开,黄牙外露,缓缓念道:“将天娘,上回俺答应你们娘俩,工程一完工就能领一大笔钱,就能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包工头那个黑心的王八蛋,领到工程款就跑了,政府抓了两个月也没抓到。俺和工友们找政府大闹了一场,政府发了点抚慰金,并出面把我们安排在煤矿干活。虽然比以前更累,更苦,但每月都按时发钱。这是俺领的第一个月工资,随信寄至。看完信,代俺亲小兔崽子一下。”
娘没等杨铁锤念完,眼圈早红了。拿着钱的手哆哆嗦嗦的,好像得了羊癫疯。马大婶一旁安慰道:“将天娘,这下你们娘俩的日子要好过些了,哎,就是苦了杨炳这个老实人!”
杨铁锤瞪了马大婶一眼,没好气道:“不会劝人就别乱叨叨,长个嘴巴一天到晚拉风箱,还不快回去做饭!”
马大婶红着脸跟在杨铁锤屁股后面回家去了。
娘拿着钱久久不能平静,想起爹的嘱咐,在我红润的脸蛋上吧唧吧唧亲了两口,那声音就像碾死了两个臭虫。
令我失望的是,娘只买了一袋,我扯着嗓子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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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后,我们娘俩的生活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娘不用那么拼命地干活了,她那经常疼痛的说风湿又不是风湿的腰,疼得也不那么频繁了。娘也不用一天两顿窝头下咸菜了,可以吃白面馍馍了,高了兴,还会买几斤猪肉,滋润滋润我们快要生锈的肠道。
娘一路上一会背我走,一会牵我走,背我的时候多,牵我的时候少。我一路上东张西望,像发现了新大陆、新天地似的,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处风景。
娘在一家布店里和老板娘讨价还价,我东张西望,被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吸引住了,便小跑着追了上去。
娘心领神会,又买了一袋,我还是不依不饶,继续大喊着“娘”。娘对我的贪得无厌很生气,就算我喊破嗓子她也不理我了,继续买其他的去了。
最重要的是我每周都有奶粉喝了,我对奶水的热爱你们是无法想象的,就像久旱而逢甘霖,就像干柴遇到烈火,总之是为了她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的那种。
在奶水的滋润下,我的身体和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育着,一个月后我就能清楚地叫“娘”了。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清晰地叫出第一声“娘”时,娘激动得手足无措的模样。
今年的年过得有些落寞,虽然吃的好了,穿的好了,但没有爹的年不是个好年。娘百无聊赖,平生第一次带我去十里外的杨家镇赶集。
忙活半天,蝴蝶没逮到,我俩浑身上下却开上了染坊,色彩斑斓,很像两个绿绿的小怪兽。
小狗在人群中东躲西藏,我也被人群淹没。当小狗消失不见时,我也找不到娘了。
娘当时正在灶房炒菜,我悄无声息地摸了进去,看着地锅里熊熊燃烧的劈柴,映红了我的小脸。我感到脸上奇烫无比,咧咧嘴,想哭未哭,喊了声“娘”。
吵嚷声,叫卖声,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我的耳膜,令我眉头紧锁,紧紧地抓住娘的脖子。
我快两岁了,爹也该回来了,但他没有回来,只收到他一封字迹潦草的信和两千块钱。又是杨铁锤大爷念的:“孩他娘,对不起你们娘俩,俺今年不能回家过年了,煤矿上有批货要得紧,得在春节加班。不过春节期间干活发双倍工资呢,随信寄上两千块钱,希望你们娘俩过个好年!小兔崽子肯定又长了不少了吧,会不会叫爹了?替我亲亲他。”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青椒、黄瓜,紫的茄子,白的豆角,黄的油菜。。。一切色彩都撞击着我们幼小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