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平儿和安儿在秦家住,第二天秦非白和容华英送孩子们回姚家。就听福老太爷接着说:“夏焱出现在环城的那几日,有两个公子也在环城,曾在咱们家开的金玉楼买过东西。”
他觉得容华英说得有道理。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儿孙没有出息不可怕,顶多就是家族没落,至少还能有个平安,但若是出一个胡作非为的,惹出祸事来,家破人亡真不是不可能!
福蕊哭,福家大夫人跟着哭,福家老夫人也抹起了眼泪。
宋氏就把容华英当时说的话跟秦玥和姚瑶讲了,姚瑶点头:“那就对了。”
福老太爷额头冷汗直冒,连连摇头:“不,不能管。夫人今日的安宁日子来之不易,可不能为了那个孽障,让将军不喜,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那孽障自己犯的错,该自己担着。”
姚瑶微微摇头:“那福家老爷子确实很精明。原先福家跟北疆国皇室关系可是不浅,但北疆国皇室都没了,福家依旧是数一数二的富商。若不是大贤哥后来者居上,福家现在的生意依旧傲视商界。贺威和夏焱都先后想要利用福家,不过进了福家大门之后,都没能活着出去。这倒无可厚非,那些人确实该死,福家老爷子也是家族命运受到威胁才下杀手,我认为是明智之举,否则一个不慎,就会沾惹上勾结造反的嫌疑,全家遭殃。至于那福蕊,被惯坏了,刁蛮任性,不知天高地厚。”
福老夫人和福蕊的爹娘都在,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是最最宽厚仁慈的。”福老太爷连忙说。
“不是夏焱和贺威的事,是那个孽障的事!当时皇上皇后在金玉楼,相中一对耳坠,被那孽障给抢去了!”福老太爷冷声说。
现在听了容华英那些话,福老太爷回头看看,他对儿女的教导多少参与了一些,但孙辈几乎没有真的管过,即便知道有些孙子孙女性格顽劣,但只要在他面前乖巧,他顶多就是不痛不痒地说两句。
福老太爷拍了一下桌子:“蠢货!那两个公子,就是皇上和皇后!”
他没有觉得容华英今日的敲打太过分,相反,他现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容华英还肯见他,就说明没有因为福蕊的过错迁怒到他身上,愿意跟他说那么多肺腑之言,也是真心希望福家能好。福老太爷如此精明的人,怎么会听不出好赖话?再说,若容华英不是真心提点,根本就不必再理会他们。
“怎么?你想给他们讨个公道?”秦非白笑着说。
姚瑶把当初在环城的遭遇跟宋氏讲了,宋氏听完直皱眉:“这……你容姨还说福家老太爷为人十分精明,那福小姐看着倒是规规矩矩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卖出去的东西,还想强抢回去,抢不到竟要报复伤人,跟强盗有什么分别?这是小白实力强,她没有得逞,若是旁人,岂不是要吃大亏。”
秦非白握住容华英的手,正色道:“不想让别人看看你大将军夫人的威风吗?”
在环城的福蕊所表现出来的,才是她的本性。到京城来,应是福老太爷耳提面命,伪装出来的。不然一般人家的小姐,就算是任性,也不至于那样嚣张跋扈,毫不讲理。如今她是商贾之女,在京城没有任性的资本,若是真让她得了势,怕就又猖狂起来了。
福家老太爷素来很疼爱福蕊这个小孙女,头一回对她动手,福家老夫人神色不安:“老爷,到底怎么了啊?蕊儿到秦家,说错话,惹了秦夫人不快?”
秦非白擦了汗,把容华英的帕子塞到怀里,大步走过去,伸手把安儿和平儿从树上抱下来。困了的安儿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留在了秦非白怀中,他轻轻拍了拍,让安儿睡觉。
宋氏也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跟容华英一起,到秦府后园的马场,看秦非白正带着秦渊在骑马,平儿和安儿并肩坐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安儿靠在平儿肩头昏昏欲睡。最小的秦媛媛坐在树下,姚景泽正在陪她玩儿积木。
福家人一听,都惊呆了。
“什么这点事?秦夫人什么出身?她是后嫁给秦将军的,若是知道福蕊在环城无法无天,连皇上皇后的东西都要抢,你觉得她还会理会咱们吗?”福老太爷脸色铁青。
“福家?”秦玥笑了笑,“倒是挺殷勤的。”
容华英点头:“过来送些北边的果子就回去了。”
宋氏点头:“福家老爷子这回带着儿孙举家搬来京城,不会就是想攀附你容姨吧?”
“伯父,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您老人家一辈子辛苦打拼,攒下偌大的家业,想要更上一层,这绝对没有错,但得用对方式。希望是在人身上,人不行,怎么都不行的。便是一时靠着走捷径得到了一些东西,才不配位,未必是福,倒可能招来祸事。”容华英语重心长地说。
秦非白点头,跟宋氏商量:“今日让平儿和安儿在这边住吧,明日我再送他们过去。”
当天回到秦家,容华英跟秦非白说起,秦非白只笑言:“跟瑶儿抢东西,竟然没被阿玥打?那姑娘运气好,碰上的是现在的阿玥,他跟瑶儿在一块儿脾气好多了。”
“爹,这……这……不会是弄错了吧?”福家三爷声音都在抖。
所以福老太爷不是担心皇上降罪,因为福蕊一个祸害到全家,他知道当今皇上最是明理的,就算真要处置,也就是福蕊一个人出事。他是担心容华英那边得知那件事之后,以后跟他们断了来往!
“都是托夫人的福。”福老太爷连忙说。他哪里想不到,当初秦玥和姚瑶懒得理会福蕊,就是看了容华英的面子?
福老太爷只冷脸坐着不说话,福蕊一直跪着哭,福家人都过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头一回见福老太爷气成这样,心知定是不好的事,而且很严重。
福老太爷去秦家,次次都带着福蕊一个孙女,为的是什么,其实想想就知道。福蕊还没定亲,到时候定是想通过容华英抬身份的。
福家老大皱眉说:“这……既然夏焱和贺威都是皇上皇后要除掉的人,咱们杀了他们,也不至于会得罪上面吧?否则也不会到现在都什么事也没有。”
“爹,到底怎么了这是?”福家三爷问。
回到家之后,宋氏让下人把果子洗了,给大家分一分,装了一篮子让人送去宋家。
福老太爷心中微微松了一下,就听容华英接着说:“紫翡的事,我已经问过皇上皇后了。他们宽仁,并不想跟福蕊计较,否则你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很明显不是么?”姚瑶笑说,“不过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再说搬哪里本是他们的自由。人往高处走,福容两家过往的交情不是假的,容姨应该也很清楚他们搬来京城的目的。不过以容姨的性格,若是只关系到她自己,不过分的话,她能帮的会帮他们。若是需要麻烦我公爹,甚至是关系到其他亲友,容姨也不会管的。想当初福家老爷子在容姨落难时,给的那点帮助,其实从我的角度来说,真不算什么,他应该没想到容姨还能有今日。但对那个时候的容姨来说,是弥足珍贵的。”
“你是我相公,哪里有人敢欺负我?我可不能为了外人的事让你为难,那不是亲疏不分了么?”容华英神色认真地说。
福老太爷是个有野心的,当初福家跟北疆皇室已经攀上了关系,可惜北疆国都被秦玥给灭了,他们险些遭殃。后来福老太爷就一直想找门路,跟南边的贵族牵上线。因为他不甘心世世代代都是身份低下的商人,十分渴望能够跨越阶级。可惜一来没有门路,二来家中儿孙不争气,连个秀才都考不中。
秦非白带着秦渊跑了一圈儿回来,在不远处勒住马缰,秦渊坐在秦非白身前,小脸儿红扑扑的,对着容华英和宋氏招手:“伯娘!”
宋氏看向平儿,平儿点点头说:“好,我可以跟祖父下棋。”
秦家人少,而且老人孩子在姚家吃饭的时候比在秦家都多,不必留那么多。
容华英哭笑不得:“什么威风?你威风,我可不是。”
但这本是可以避免的。有钱就能请到大户人家的嬷嬷,从小管教着,长辈上心约束着,就不会出什么大错。说到底,是福家家风不够严正,福老太爷对儿孙的管教不够用心,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如容华英所言,福老太爷最是精明的,虽然一开始心中恐惧,但很快就想到,秦玥和姚瑶定是懒得跟福蕊计较,所以当时什么都没做,知道他们来了京城也没为难。这是他们的幸运,也说不定是那两位早知道福家跟容华英的关系,所以看了容华英的面子,才饶过的福蕊。
福蕊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福伯父能这样想,那就最好了。”容华英点头,“我原也是经商的,商人做事目的强,重利,但任何时候都要有底线,才能走得长远。福伯父是个很成功的商人,但我想说的是,要把经商跟生活分开来,有些事是不能投机取巧的,要脚踏实地,目光放得长远一些。”
“都是那个孽障干的好事!”福老太爷伸手,怒指福蕊,手指都在颤抖。
姚瑶笑说:“本来其实算不得大事,当时我跟阿玥出门在外,懒得为难福蕊。若是我们真对她做了什么,福家老爷子找容姨求助,到时候就尴尬了。”
可今天的事,不啻于晴天霹雳,让福老太爷很崩溃。因为这真不是小事,也真不是秦玥和姚瑶不计较就能过去的。
福老太爷黑沉着脸说:“那夏焱当初被放了,能去到咱们家,看来是皇上皇后故意为之,为了跟着他找到贺威,斩草除根!”
福老太爷话落,福家人一个个脸色惊骇,看着福蕊的眼神恨不得撕了她!
容华英和宋氏都忍不住笑起来,容华英微微摇头说:“相公也是的,又把孩子放那么高,若是掉下来可怎么办?”
姚瑶闻言莞尔一笑:“容姨怎么跟他们说的?”
一家子愁云惨淡的,福老夫人问,能不能带福蕊去秦家谢罪,被福老太爷骂了两句,说福蕊得罪的又不是容华英。
“不会的,平儿拉着安儿呢。”宋氏倒不担心,家里孩子从小都爱这么玩儿,平儿最是稳重的。
“爹你的意思是,那两个人,是皇上派去跟踪夏焱的?发现咱们把夏焱杀了?”福家三爷神色一变。
福老太爷连连点头:“夫人有话尽管吩咐。”
宋氏在,容华英把手中的帕子塞到秦非白手中,心中在想这男人是越来越闷骚了,最初认识的时候以为是个端方持重的人,后来发现都是错觉。
“京城这地界儿,更是一个需要低头做人的地方。我支持你们搬来这里,到了这个环境,眼界也能更开阔些,不是坏事。但我希望伯父明白,想要振兴福家,必须从根源上入手,要培养出有出息的儿孙。我认为以福家的财力,伯父的精明,只要有心,绝对是可以做到的。不然就算福蕊高嫁,想帮扶兄弟,能怎么帮呢?他们又都不在官场上。当今皇上治下,是绝不会出现无才无能只靠裙带关系的人混入官员队伍的,谁的面子都没用。别看皇后的亲友如今都很显赫,如宋丞相,魏尚书,都是他们当初寒窗苦读考科举,自己凭本事才出头,皇后的义兄林将军武功高强,也是在军中打拼,又考中武状元,才得了重用。再说,福蕊那种性格,若是不真正改过来,日后嫁了人,在婆家惹出祸事来,到时候你们想要的好姻亲,都可能会变成仇人。”容华英说。
福老太爷只点头,听容华英接着说:“我是晚辈,说这些话可能有些失礼,不过希望福伯父明白,过往福伯父帮过我,我真心希望福家能越来越好。福伯父应该知道,儿孙没出息,顶多是家业衰败,至少还能平安。但若是儿孙为非作歹,就可能招致家破人亡了。福蕊年纪不小了,都该说亲了,福家那样大的家业,福伯父给她请个管教嬷嬷,从小教着,约束她谨言慎行,本是很容易的事。儿孙可以宠,但不能放纵。说得严重些,福伯父你管不好他们,到了外面真惹出事来,到时候自会有人替你管教,那就不好收场了。”
宋氏摇摇头:“下次见面,这紫翡的事,我得跟华英说清楚,让她心里有点数。”宋氏想着容华英心善,可别被福家人利用了。
福老太爷点头:“是,夫人说得有理。”
福家三爷去而复返,对福老太爷说:“四月到五月间,皇上和皇后确实不在京城,那段时间的朝政都是宋丞相处理的。”
另外一边,福老太爷和福蕊离开秦家的时候,脸色都很难看,上了马车,一时无言。福蕊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不敢说话。福老太爷面色阴沉沉的。
“伯父见过我最落魄的样子,我能有今日,很多人说我命好。”容华英说,“其实我也觉得是自己命好,但我当初能有机会认识皇后和我现在的相公,是因为我的儿子。个中缘由,伯父想必都知道的。”
老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福家根本就没有能吃苦的!
容华英告诫福老太爷,重要的是人。只有福家有出息的子孙,才能真正振兴福家。否则再怎么投机取巧,终究是镜水月一场空。
这日福老太爷回府后,召集所有儿孙,说了许久的话,两个意思,一个是肃清家风,每个人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要端正言行,不准惹是生非,一旦发现,绝不轻饶!还有一个,福家的科举之路,必须重视起来!儿子年纪大指望不上了,尚未成年的孙子,从今日起,必须心无旁骛地读书,不准接触生意上的事,不准耽于玩乐!重孙辈儿的,必须从小启蒙读书!福老太爷发了狠,把生意上的事都交给儿子,他亲自管着孙子重孙读书的事,他就不信,这么多孙子好好培养着,就出不了一个有出息的!
之后,容华英再没见过福蕊。又过了两年福蕊才嫁人,嫁的也是个商贾之家的公子,去了外地。而福老太爷逢年过节依旧往秦家送礼,容华英每次也都会还礼,来往并没有断。后来福老太爷有次真求上门,是他有个重孙,真正喜欢读书的,他请容华英帮忙,看能不能进国子监去。这倒不是什么难事,这个忙容华英帮了。结果那个重孙几年后考中科举,名次不错,在京城当了官。那个时候福老太爷还在世,也算是得偿夙愿,真的扬眉吐气。这些都是后话了。
说回现在,秦非白对容华英的处事方式表示肯定。以容华英如今的身份,她其实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跟福家撇清关系,断了来往,但她是个感恩之人,当初落难,福家老太爷的相助她一直记在心中,也是真心希望福家能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