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小栗子将一本簿册呈了上来,“这是叶大人昨夜递送过来的审讯口供,请您过目。”
穆黎接过册子,一边翻开一边问道:“既是昨夜所呈,为何今日才送上来?”
小栗子缩着肩膀,“皇上恕罪,是奴才见皇上近日来夙兴夜寐,难得昨夜睡得早些,叶大人又来得晚,奴才怕惊扰您休息,故而自作主张今日才呈上。”
穆黎抬眼看了看小栗子,“哪儿学的这套溜须拍马?”
“皇、皇上息怒……”
穆黎垂下眼继续看着册子上的口录,“他叶初曈尚且半夜为公事奔波,朕身为一国之君,又怎能贪图安乐有所懈怠?日后再有公事,直接呈上便是。”
正说着,门口传来求见的声音,是太后的贴身婢女静儿。
穆黎望向跪在殿前的宫女,“何事?”
“启禀皇上,太后有请。”
穆黎早间刚从太后那请过安回来,此时唐突召见,他看了眼手中的口录,心中隐约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放下了册子,吩咐道:“走吧。”
抵达太后行宫时,宣太后正在摆弄一束红梅。
“儿臣见过母后。”
“皇上来了?”宣太后抬了抬眼,手下的动作却未停。冬日可供插剪的花儿种类不多,太后手中那束显然是今早刚从梅园采摘下来的,娇艳的花朵上还有晨间的凝露。穆黎望着那束红梅,等着太后开口。
“除夕过后,这梅花也开不了多久了。”宣太后指尖拂去梅花上的露水,她的动作轻柔,注视着梅花的那双眼睛里含着脉脉的温情。
穆黎拿过一旁的帕子递给宣太后,答道:“自然之景自需遵循四时规矩,红梅谢了,春桃就该开了。”
宣太后笑了笑,“皇上说得是,反倒是哀家在此伤春悲秋了。”
穆黎伸手摸了摸被插在白玉瓶中的梅花,宣太后喝了口茶,淡淡道:“静儿到底还是年轻,摘的这支红梅虽好,但枝叶却如此繁茂,插在花瓶中显得不太合衬。”
穆黎垂下眼,他心知太后话里有话,只等对方先耐不住性子点破。“既是多余的枝叶,母后不如直接裁剪掉,清爽利落,想来做置景更合适。”
“呵呵,”宣太后又怎么会不清楚穆黎的性子,但她还是低声说着红梅事宜,“此株红梅乃同根而生,若贸然剪去一些旁枝末节,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了主干的稳固。”
见穆黎不吭声,宣太后叹了口气不再僵持,直言道:“听闻皇上捉了名女刺客,恐与茗风有关?”
穆黎点了点头,“这女子与平都贪腐案有关。”
他不愿太后插手此事,便直接把话说死,将此事定性为政务,好让对方无权干涉。宣太后自然听出了穆黎话后的深意,但她没有就此松口,反而继续说道:“母后知晓后宫不得干政,但平都一案,先前不是已经查完了吗?”
“母后,此事儿臣自有定夺。”
“黎儿,”宣太后站起身,将白玉瓶放到了窗前的案台上,“这案子,年前就已经大大小小杀了百来号官员了,你还不肯收手吗?”
穆黎不肯说话,宣太后坐在窗前,望着远方,低声道:“杀一个人可以泄民愤;而杀一群人,却会引来乱象。皇上敢断言,此案就只剩茗风这一条漏网之鱼吗?”
她说道:“若满朝文武均与此案有所牵连,那皇上是杀还是不杀?若杀,杀多少,若留,又留多少?”
穆黎握了握拳,“母后此言未免以偏概全,有失偏颇。儿臣断不信满朝举目之下,会无一人清廉!”
“皇儿,”宣太后倚在窗边,“平都一案,年前就已经结了,若当时便查出茗风与此有关,那你顺势判罚,没有人敢提出非议;但是如今,你再深究不放,无异于弃宗室颜面而不顾啊。”
“可是母后,”穆黎站起身,紧抿嘴角,良久才愤愤道:“难道天朝律法就是用来徇私的儿戏不成?”
宣太后走到穆黎跟前,伸手轻抚了扶那张年轻周正的脸庞,“皇上,为君者不可失民心是不错,但却也不能失去宗室与群臣的拥戴啊。”
她不忍看穆黎面上痛苦的神情,便将他如孩童般拥入怀中,轻声说道:“黎儿,母后知晓你想当一个勤勉的明君,但茗风这个案子一旦查下去,牵扯实在太大了。要知道贪官污吏若是一朝赶尽杀绝,招致而来的弊端是谁也无法预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