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不知为何,穆黎一直到三更天都没有睡着。辗转间似乎听见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心想着左右是睡不着,干脆披了件外衫起身出了营帐。
不远处有个小太监正在叶初曈的帐篷外来回踱步,穆黎皱着眉走过去询问,对方才支支吾吾地说自己是小栗子安排今夜伺候叶初曈的近身太监,方才打完水回来,就发现叶初曈出了帐篷不知去了哪里。
穆黎看了眼小太监,“围场内戒备森严,他不会有事的,你先退下吧。”
小太监如释重负地走了,穆黎掖了掖衣领,抬头看了看夜空。月色正好,就算没有掌灯也能清楚地看清前路。穆黎没有目的地信步走在羊肠小道上,只觉得这曲折的路蜿蜒得看不到尽头。这样宁静闲适的夜让他倍感轻松,他正欲拐进一条岔路,却听到前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穆黎拨开面前的一簇杂树枝,不远处有汪小湖,岸旁坐着个青衣男子,看那身形不就是太监口中不见踪影的叶初曈吗?
穆黎走上前,叶初曈似乎毫无所觉,只是低着头俯身在水中捞着什么。
“叶初曈,深更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穆黎出声问道,显然忘记了自己也是如此。
叶初曈回过头,他尚未挽发,墨色的长发松散地垂在身前,发尾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在湖面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穆黎见他双眼迷离,心知对方这是酒还未醒,不由得叹了口气,蹲下身与他对视,“知道我是谁吗?”
叶初曈呆呆地望着穆黎许久,忽然咧嘴一笑,粼粼的波光将他面颊上的梨涡照得若隐若现。他似是有些羞涩,低声叫了一句:“穆黎……”
穆黎被喊得一愣,叶初曈却又转过头,往湖面伸手。穆黎心下疑惑,干脆席地而坐,侧着头去看叶初曈,“你在捞什么?”
“月亮。”
叶初曈头也不回地答着,穆黎只当他是醉糊涂了,也没出声去制止,就那么坐在叶初曈旁边,看着他双袖透湿也没捞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低声评价了句:“酒品可真不怎么样。”
叶初曈兀自在水里划拉了半晌,有些垂丧地收回了胳膊。穆黎正抬头望着天,忽然感到脸颊有一丝冰凉。天际此刻一片漆黑,雨丝落了下来,打在了他的脸上。春雨来得急,雨丝很快就凝结成了雨珠。
穆黎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冲着还傻乎乎仰头的叶初曈喊道:“赶紧回去,雨下大了。”
叶初曈仍旧是不为所动,穆黎便跨了一步想去拉他,谁知那岸边的新草本就柔嫩,被这急来的骤雨一冲更是湿润滑腻,穆黎脚下一个趔趄,还未等他稳住步幅就不慎落入了湖中。
冰冷的湖水如刀锋般侵刺着穆黎的皮肤,他不会水,但也并不慌张,因为他心知叶初曈一定会将他救上去。
穆黎屏住呼吸,求生的本能让他努力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混沌的黑,湖水将周遭的声音悉数阻隔,他什么也听不见,只能任由身体不断下坠,直到眼前掠过一阵细密的水花,他知道那是叶初曈。
叶初曈将穆黎抱到了湖岸边的一条船上,这条孤舟被荒废多时,里边简陋的器具上都布满了灰尘。叶初曈撕下衣摆,将一片空地反复擦了几遍,才把穆黎放了下来。
“微臣罪该万死!陷皇上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他这般诚惶诚恐,反倒让穆黎有些为难。“落水是朕自己不慎,与你有何干系,起来吧。”
叶初曈面上惨白一片,他沉默着起身,捡来船上废弃的桌椅腿,用随身的火器生了火。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也不知何时才会停。
“酒醒了?”穆黎出声打破了这份沉默。
被问到话的叶初曈想起了方才在湖边的胡言乱语,欲言又止:“皇上,微臣刚刚……”
“朕知道你在捞月亮。”穆黎打趣着接过话,“怎么,月亮变成了朕,失望了?”他低头整理着湿透的领口,那原本繁复的衣衫湿了水后变得沉重又黏腻,紧贴着皮肤,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