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看着他酥软的身子,眼里的心疼几乎溢出:“那贺将军也忒不懂得疼人……”
楚颐不以为意地笑笑,也就是那武夫行事粗莽,才显得自己尽力了,不然如何堵上楚家人的口?
他可没打算真去河东活受罪,自己临走前专门给楚颢留了自保的武器,只要他没蠢到家,定然没什么事。
楚颐小口小口抿着林嬷嬷喂来的温粥,含糊地问:“对了,贺君旭的兵马到什么地方了?”
林嬷嬷一顿,有些迟疑:“方才听外头的人说,已经把叛乱都平定了。”
饶是向来波澜不惊的楚颐,也忍不住被粥水呛了一下:“就这?”
是啊,就这?
正身处河东的贺君旭心里也正问着这一个问题。
他都不敢相信,那群望风披靡的叛军连土匪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一群被逼为寇的乌合之众,到底是怎么把景通侯的队伍以及当地州县的官兵搅得兵荒马乱的?
楚颢是在州府的一个柜子里被找到的,他满身血污躲在里面,身上倒是没受伤。贺君旭瞥了一眼他手中紧握着自己给楚颐的暗器鬼面非天,心里就明白了他毫发无损的原因了。
那象蛇,对自己的亲人倒算得上有情有义。
这群乱军投降得太快,不似真心想造反的样子,贺君旭便亲自审问了乱军中的几个首领,很快便获知了缘由。景通侯接替他担任赈灾一职后,施粥棚里发放的米粥便全都变成了糟糠糊糊,平民百姓正食不下咽,又听闻黑市中有白米高价售卖。所谓“穷凶极恶”,一个穷字便能生发出万千罪恶,这些无钱买米的农户纷纷落草为寇,抢劫官绅,为的却只是吃上一口香喷喷的白米饭。
贺君旭命人将景通侯和楚颢带来,将审讯口供摔在他们身上,开始算账:“朝廷共有十万石赈灾白米,我罢职前派发了一万石,理应还剩九万石白米,而如今各地库房里的赈灾粮却变作了九万石糟糠。黑市中一石米可换三石糟糠,也就是说,你们那九万石糟糠是用了三万石大米换的,中间丢失了的六万石大米,如今何在?”
景通侯心乱如麻地与楚颢相顾一眼,硬撑地开口道:“你别含血喷人,本侯不过是为了给灾民筹多点食粮,将白米拿去换苞米和糙米等杂粮了。”
贺君旭气笑了:“那些苞米和糙米呢?”
“数量巨大,岂是朝夕间就能换到的?”
看他们犹在嘴硬,贺君旭面容冷戾起来,这群狗官将人命当敛财的法宝,实在是死不足惜。
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随便,现在证据确凿,等我上报朝廷,自有律法来降罪。”
楚颢吓得面如土色,景通侯是光王的舅家,又是大族谢氏之后,自然多得是人保他,可自己一个小商人,届时定必人头落地!
“贺将军,贺将军饶命!”楚颢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即跪下哀声道,“你我本是亲戚,我二弟嫁入贺家为令尊冲喜,还为老侯爷生了个遗腹子,您就看在这层亲戚的份上饶我一次吧!”
话刚落地,他便觉一道如有实质的锋利眼神剜在自己身上,抬头才发觉贺君旭的脸色竟比方才还凶鸷。
楚颢不寒而栗,想起他与楚颐的不和传闻,立时噤若寒蝉。真是说多错多,早知道还不如不说!
贺君旭冷眼看着楚颢,这纨绔子弟跪也没个跪相,歪歪斜斜地跪坐着。他的眉目其实有七八分似楚颐,都是细长的眉上挑的眼,只是楚颐的眼里总是深邃的算计和艳丽的狠毒,像野原里的毒蔷薇;而楚颢眼里却是一望到底的愚蠢和贪婪,是被纸醉金迷簇拥着养大的金丝雀。
“好,”贺君旭竟然出乎意料地应允下来,“那六万石大米不管你是拿去换了还是吃了还是卖了,只要你们一个月内重新还回来,我就既往不咎。否则……”
不待他说完,楚颢就忙不迭表决心:“贺将军放心,我们立即将拿去换杂粮的白米运回来!”
贺君旭自然不是卖楚颢面子,也绝非卖楚颐的面子。只是提起那象蛇,他便忽然想起楚颐在山洞那夜所教他的“查而不抄”之论。
楚颐说,天灾当前,什么贪官清官什么功过得失都可暂放,且用好能用的人,齐心共济时艰才是正途。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不妨将他从楚颐身上学到的官场世故拿出来试一试。那些贪污把柄虽然可以将景通侯和楚颢治罪,但等层层审讯下来,哪怕最后真能在抄他们家的时候找回那六万石白米充公国库,届时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河东也不知已饿死多少人了。
天灾当前,如果他们真能及时补回赈灾粮,暂且饶他们一命,秋后算账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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