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骏突然跃起,他疾窜到许晚洲面前,单手攥住许晚洲喉咙,撞向树干。树皮粗粝的树干被撞得一阵抖动。
林骏用低沉如野兽的声音,含混不清地嘶吼:“既然如此,我要把你的心挖出来!”
许晚洲背脊撞上树干,疼得眼前顿时一片模糊,他没哼一声,喉口被死死掐住,像被水泥灌进喉口,堵死了,发不出一点声音。那僵尸奋力掐住他的脖子,许晚洲的血微微渗出,血碰到林骏指甲,指甲当场断裂,缝隙里冒出黑烟。
林骏忌惮地瑟缩着,陡然收手。
许晚洲剧烈地喘息,他咳嗽得像个肺痨晚期的病人,脸色苍白地笑起来,他神色恍惚,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们都……都说……爱我,却……却一个个,都……都想杀我。”
他突然一口血喷出来,喷到林骏身上,林骏骤然松手,迅速撤开几米之外,那血烧上他的衣服,迅速烧出几个黑黢黢的深洞,像一支烟在身上掐灭,烟头整断灰烬被掐掉,烧出一地烟灰。
他重伤,许晚洲也重伤。他看见许晚洲捂着胸口,扶着树干撑着走了几步,膝下一软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地面上出现更多的血点。
外伤容易治,伤筋动骨不过一百天;可心伤难愈,剜心蚀骨,人这一辈子可能就完了。
林骏心凉下去,他还是来迟了一步,许晚洲这一世已经不可能再爱他了。
可随即,他心中升起一阵快意,许晚洲,我要看着你被折磨致死。他缓缓退去,丢下许晚洲,消失在夜色之中。
爱生恨,一旦开始恨,便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八月八日立秋,那日章槐就要跟翠珠结婚,明日他就要到陈惊龙的府上去,与陈惊龙周旋,为政府军的围剿做掩护。
陈惊龙当法警队长这些年,贪污的黄金、劫获的香钱,总计高达15年政府的开销。他间接直接害死247人,就连翠珠,杀死的姘头和害死的妇女,也有二十余人。他们父女不死,天下百姓不容。
于是八月一日那天,章槐来会馆,最后来见一见许晚洲。
前次深夜一吻,他像着了魔念念不忘。一面卷入了疯狂的思念中,一面恨不得许晚洲再受十倍以上的煎熬和折磨。倒也不是真的想看他受罪,只是想确认许晚洲还爱他罢了。
许晚洲那日有事出去,章槐托人给他捎了消息,说自己在这里等他。他坐下等着,随手拿起一册《浮华如盐》,翻来翻去,却只停留在第一页上。
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放下书册,站起来走出去,心突突地跳着。会馆门前有一大院,红瓦泥墙围着,庭中有一棵百年银杏树,树干粗直,枝叶颀长。章槐在树下走着,他低头看见地面有深褐色的划痕,像平地底下埋着一块红砖,隐隐被拨开一层,他起初并未觉得有异样,可或许是等待太过煎熬,他忍不住胡思乱想,竟越看越像血渍,突然惊慌起来。
他死盯着那片血迹,也不知道盯了多久,直看得头晕目眩,直到许晚洲伸手搭在他肩上,低声说:“别看了。”
章槐抬起头,许晚洲依旧像以前那样,温柔而平静地笑了笑。时隔四个月,他们近在咫尺地站着。章槐看到许晚洲的脸瘦削许多,面无血色,那笑容在他脸上一晃而过,手上的温存也一晃而过。许晚洲收手,朝前走去,走过去时微微晃了一下。
许晚洲请他在屋里坐下,章槐坐于他对面,许晚洲刚坐下,复又要站起身:“我去给你倒点茶。”
“不用。”章槐也忙不迭站起来,慌乱地伸手拦住他,“晚洲,我来找你……有事。”
许晚洲又要坐下,章槐却站在他面前:“去你房间,我不想在这里说。”
许晚洲僵直地站着,问:“到底什么事?”
“我们换个地方再说,行吗?”章槐低声央求道,顿了顿,生涩地说,“以后……也没机会了。”
许晚洲默许,转身朝屋内走去。
屋梁高深,屋内四角空荡荡,唯有墙上几张剪纸,大红剪纸贴在水泥墙上,不比红玫瑰娇艳,也不比蚊子血绮丽,没能给屋里增加几分活气。许晚洲点了灯,剪纸在暗黄灯光照下,勾勒出一个细长的人影,孤影似的照出一壁的寂寞。章槐以前来时未曾觉得这间屋子如此空寂,他将门阖上,终于坐下。
他沉沉开口:“晚洲,我一个礼拜之后要结婚了。”
许晚洲沉默了片刻,微笑着贺喜:“你要幸福。”
两人相顾无言,许晚洲声音细微颤抖起来:“你来得急,我没……没准备贺礼。”
章槐久违地笑了起来:“不必,我不会幸福的。我离了你不会好过,就只剩下苟活罢了。”
许晚洲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挣扎的痛苦,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却被章槐打断。
章槐站起来,他走到许晚洲面前,将手上一枚银戒指取下,单膝跪下来,握紧许晚洲的手,缓慢而郑重地将这枚银色的戒指戴到他的手上。
“这枚银戒指,我贴身带了很多年。”章槐将那枚银戒指顺着许晚洲的骨节,一点点推上去,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淡淡地笑着,“银器辟邪,这枚戒指跟了我很久,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有了它之后,再无任何邪祟之物敢靠近你。晚洲,我爱你。我以前跟你说过,我这辈子,再也不能像爱你一样去爱别人了。你不记得,没关系,我都记得,只要我记得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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