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才三更天，她想着今日是十五，赶在上工之前，要先到庙里去烧平安香。那人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那位三少奶奶与丈夫隔开一些距离站着，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年纪轻，却穿一件有些老气的靓蓝镶银边缎子袄，她的样貌生得端庄大气，宽额大眼直鼻，神态也严肃，两眼一眨不眨直视前方，嘴唇紧抿，无形中就显出倔强和凌厉。
小满眉头紧锁，只觉得“嫂嫂“这两个字从这些人的嘴里说出来，也像被玷污了一般。
高玉芝在最前，手执几炷香，正阖着眼对着佛像虔诚叩拜。
小满没等他说完究竟要如何做规矩，自己走到床铺前，把东西一样样塞进行囊，背在身上，然后就在一片哗然里走出门去。
她不知道它要开往哪里，就只是呆呆眺望着它远去的方向，像那天送小满离开的时候一样。
他们上完香，恰在门口和红杏打了个照面，三少爷一怔，三少奶奶跟着也一怔。
船开远了，江面上陡然空了，雨又忽然下大，她才回了神，紧抓住伞柄，继续朝庙的方向走。
红杏被雨声闹醒时，屋里黑洞洞的，被子里的汤婆子早冷了，没了一点热度，还反过来吸着她身上的热气。
以往，她并不信这些，小满出去之后，却不知觉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李工头走进来，看见这场混乱，不免也在原地怔住，边上人赶紧邀功地凑上前去，争先恐后，你一言我一句和他说起事情梗概。
边上的人一开始都被吓住了，谁也没动，这时终于意识到真要出人命了，方才七手八脚上前去拉。
才走到外面，一阵刺骨寒风就掺杂了雨滴扑到他的脸上，针扎似的，再往前走几步，雨竟是越下越大。
迷蒙的雨雾里，一艘船刚好鸣着汽笛缓缓开走。
红杏慢慢地走，恰好经过码头，不由自主地持着伞立定。
但还太早了，她又闭上眼睛，想再躺一会儿，却翻来覆去总不踏实，好容易再度入眠，也是似睡非睡，一个梦裹挟着另一个，分不清楚真实虚幻，稀里糊涂地总算到了天亮。
人醒了，脑子还混沌着，仍是躺着，静静听着雨水击打在屋檐瓦砾上的声响，一阵急一阵疏，夹着风声和雷响。
小满脚步稍顿一下，却只看了她一眼，便掠过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厂门。
这么多年过去，对着梁家人红杏也不再像初时那样胆怯无措，轻轻点了点点头，又分别对着几人都客气地一笑。
本以为这样便罢，谁晓得那高玉芝仍似笑非笑盯着她，似是无心，又似别有所指地说：“这位是我为天杰精心挑选的媳妇，你看如何？”
红杏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发问，一时间不知该要作何反应。
在边上始终死气沉沉的三少爷好似活过来了，出声打断：“阿娘……”
他这一声喊得很是急迫，脸上也红一阵白一阵的，颇为挂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