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李氏还没发话,刘掌柜先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带了胁迫盯着他,“福顺,当初你娘求着要我收你,这两年我可没亏待过你,你怎的恩将仇报,反朝我身上泼脏水?”
说时迟那时快,福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在红杏身前,急急忙忙道:“师父没勾引人,是二叔自己打师父坏主意,我亲眼瞧见的。”她胸口像要裂开似的疼,甚至她不再是哑子,呜咽地抓着他的衣摆,心力交瘁地喊:“你能不能慢些走!等等我,等等我……”
梦在这时候止了,外头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只看到幽蓝的天上高挂一轮冷森森的皓月,无星也无云,整间屋子笼在一片惨白的月光里,四下里静得可怕。
他这一声,其实喊坏了,李氏怔了一下,立刻确定了自己要寻的人是谁,红杏还没反应来,就被她朝内重重搡了一把。
有一桩事似乎就是在这一瞬间明白过来——其实很早之前,他就不像她依赖他那样地依赖她了,仿佛一杆秤,一点点往一边倾,渐渐失衡,他和她,原是不对等的。
红杏伸手轻拍拍他的肩,福顺仍说一声“师父保重”,就一挥手,头也不回地和她别过了。
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心不知道怎的,一下子变得极静极静。
她抱着被子,哭得怎么都止不住,身子又是极乏,不知道哭了多久,迷迷糊糊终是睡了过去。
她从枕头下摸出小满寄给她的那本画册,一页一页慢慢地翻,手指尖触着他的笔迹,忽然忍不住哭出声来。
李氏转向自己男人,那边不及避开,脸上已重重挨了她一巴掌,刘掌柜大庭广众下失了颜面,下意识反手回她一巴掌。
福顺却道:“我原本就不想在这儿做事了。姓刘的……我喊他一声二叔,其实就是个乌龟王八,我娘从前为我的事去求他,还被他给……”
她看着福顺,心里负疚难当,原先就想拿了工钱就辞工走人,免得不明不白落人话柄,不成想却带累了福顺,害他也丢了饭碗。
铺子里的人堪堪回神,连忙上前,拉的拉,劝的劝,乱成了一锅粥。
福顺认出这正是掌柜的婆娘李氏,知她定是听说了流言,上门来寻红杏麻烦的,禁不住脱口喊道:“师父快走!”
红杏与福顺一道出了铺子,走过一段路,这才顿下脚步。
小满从邮局领了稿酬和样刊出来时,正是午后两三点钟的光景。
这时节,因有不少人都提前踏上回乡的路途,街上的车与行人都少,往常拥挤的街道好像一下子被拓宽了,衬着冬日高而空广的天,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每年这时候,他都归心似箭,一年的日子都这样过来了,唯独这几天度日如年,恨不能一下子就回到她的身边。
但今年又和往年不一样,夏时他靠接招贴画攒下一些钱,已寻觅了一个新住处,想好了这次回去要接她一起出来,等以后有了固定稿酬,和她两个人的日子还能更安稳些。
他一面想,一面沿着电车站的方向慢慢走,心情大抵是欢欣,转一想到煦和的事,又免不了沉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