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不过底楼,二楼还有舞厅,三楼又有中西餐厅和戏场……小满还是笑,对着她的方向,心跳加速,目光却是坚定。
车上的乘客倒也好说话,听他这样讲,也就回一声:“那我们就在这里下吧。”
唯有那一辆辆的人力车,不论好天坏天,在街上总能有条不紊地沿着各个方向穿梭,没受一些影响。
他呆立着,心一阵狂跳,回过神来逃也似的离了那地方,脸颊已是烧了个透。
中心剧场正在演出的是滑稽戏,福顺对沪语半知半解,但一走到天桥的人堆里,不由自主被围看的人的笑声感染,看着台上人那做作的动作姿态,也不禁跟着笑起来。
卖饮料的地方也是人挤人,队伍排得好长,福顺还憋着尿,忍不了就与他们说了一声,飞奔去上厕所。
不晓得走了多久,糊里糊涂上了二楼,看到一处大房间,听到那乐曲声,心里猜测可能是跳舞厅,他好奇地在门口张望。
这会儿其中的一辆,在风雨中渐渐慢了下来。
样多,人自然也多,又不像春节时的庙会,那时好歹是冬天,再怎样拥挤,也不至于汗流浃背。
大街上飘着各式各样的伞,老式的、新式的、脏旧的、干净的、素色的、色的。
只看在那幽暗的灯光下,不起眼的角落里,却有一男一女搂着颈,缠吻在一起。不是别人,正是宋少爷和婉晴小姐。
正往下走时,眼角的余光无意中在最中央的大转轮上瞟到一抹大红,他驻足定睛细看,其中的一个转椅上坐着的正是他师父红杏和小满。
走到跟前,先随便照一面,就看镜子里的人被拉得极长极细,五官都随之变了形。再换一面去看,镜子里的人又被压缩成了矮胖的小人儿。
苔藓饱吸了雨水的养分,越发浓绿,起初只在石缝壁角一类的地方蓬勃生长,随着雨势的延续,版图越扩越大,逐渐地连路面、屋檐瓦砾的隙缝里都绿得发亮。
福顺急急忙忙过去,趴在离转轮最近的栏杆处等候,看他们快到眼跟前了,刚要向他们挥手,却看小满摘了师父的耳坠发卡,笑着将一枚亮闪闪的戒指戴到了师父手上。
都是第一次照这样的镜子,几个人都觉得新奇,婉晴起初还绷着脸,待到一面面照过去,终于还是绷不住笑了出来。
下了车,婉晴还是吊牢红杏,挽着她的胳膊打前头走,福顺就到后头,跟小满煦和走在一起。
他一面走,一面在人群里面搜寻,看见穿红的女子就绕上前去看个究竟。
自打开春就没见过太阳,一连十天半月不肯消停的雨,衣服都是挂在屋子里阴干的,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
前面说说笑笑,后面也在谈天说地,彼此之间距离虽然时远时近,却没像一开始时拉得那样远,看起来好歹是一行人了。
节目结束,他还没回神,很快又有人上来变戏法。
他忽而察觉,在她乌黑的发丝里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仔细一看,正是他小时候送给她的那一枚发卡,而她戴在耳朵上的耳坠,分明也是他从前送给她的那一副。
约定好还在卖饮料的这处碰头,然而等福顺四处问询,好容易寻到厕所,又好容易解决了,再一出来,放眼一望,却只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晕头转向,再分不清楚南北西东。
福顺看得心惊肉跳,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好久,才随了人群一道欢呼着叫起好来。
*
谁都说不清楚,这场雨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下起的。
吃喝玩乐、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应有尽有,可看的东西太多,地方又是实在太大,这个世界,像永远逛不到头的万筒,置身其中,只觉得一双眼睛不够用,一双腿也不够用。
于是,他们上前告知她们一声,这就去买饮料。
他觉出了饿,就跑到卖吃的那里,买了面包拿在手上,再买一根冰棍咬嘴里,一口冰棍一口面包,边吃边走。
眼见前方教堂的尖顶近在咫尺,他忽然发觉出什么,将一只手探出伞外,而后停下脚步,笑着将雨伞收拢起来。
马路对面,一个少年灿烂笑着,一面朝这边用力挥手,“师父,小满哥,快来!仪式要开始了,就差你们啦!”
他笑应一声:“来了!”和她一道朝那边过去。
铅灰的云层里透下来一缕浅暖的光,阔别了一个多月的太阳正一点点探出头来。
往下,应该都是好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