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斜月西沉,烛影摇乱,而那颗沉封已久的冰冷魔心…亦乱了。
燕无渊倚于窗前,修长的手指微动,紧握住掌中的鹤骨萧,他阖目不言,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心中的阴邪之欲。
面前的青衣人却并未察觉到他深藏的恶念,只是旁若无人地讲起西海的美景,还时不时展颜轻笑,仿佛沉浸在了愉快的回忆之中。
“…昆仑万物有灵,草木与众生同等,是个如世外仙境般的地方,不知与千年前的东海相比又如何?”
燕无渊闻言睁开双眸,淡淡道:“…千年前太过久远,我早已忘记了,况且这于现在的我而言,只是无用的感伤罢了。”
唯有舍弃,才能够在这条不归的复仇之路上前行,但有时他也会暗自思忖:现在的燕朔究竟是谁?是曾经的天神帝渊,还是如今的九幽天魔,又或者…这副身躯中的只是一个恶鬼的灵魂…
言毕,燕无渊便又想回到桌前举杯饮酒,云青崖见状竟上前一把抢过了他的杯子,顺手将那杯的千日醉一饮而尽,许是喝得太急,竟忍不住低咳起来。
“…咳咳!”
燕无渊眉峰一挑,捉过他的手腕,邪声质问道:“…你这鸟儿今日怎么这般放肆?竟连孤王的酒也敢抢了,是谁给你的胆子?”
云青崖被那涌上头的酒劲弄得一时头晕,身子一晃差点又跌到他怀里,于是连忙撑住身体,摇了摇头,说道:
“…我只是…怕你又喝醉了,不能…沉湎于借酒消愁…”
燕无渊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扶稳他的身子,低哑一笑道:“你自己都喝得站不稳了,还来管孤的事?孤和你这只没有防备心的傻鸟儿可不一样…”
话音未落,云青崖就挣开了他的手,怒道:“…走开!我才没醉呢,本仙酒量好得很,更何况方才是谁倒在地上不起的?”
与这种恶劣的魔族相处久了,不知不觉间连云青崖自己都忍不住语气尖刻起来,毕竟对付无赖,好声相劝是没有用的。
燕无渊曲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不置可否地看向他,开口道:“也罢,待会儿仙君若是真的醉倒了,反而正合孤的意…”
“……?”
见那双阴邪幽深的赤色兽眸露出了几分不怀好意之色,云青崖脊背发凉,连忙退后几步,在离他较远的床榻边重新坐下。
那名黑衣天魔亦是走上前坐到了桌案另一侧,似笑非笑道:“话说回来,不知孤是否有幸去西海昆仑见识一番,仙君若肯邀请,那孤必会却之不恭…”
“…哎?”云青崖听其所言微微一愣,而后低声问道:“燕尊主想来西海…?但昆仑毕竟是神域,你这一身魔气若是不加以掩饰,恐怕这山门都过不去。”
况且自己若真的带了个魔回去,只怕会引来天大的麻烦。
“…魔气?”燕无渊思忖了片刻,沉声道:“这倒是好办,倘若孤隐去这一身魔气,仙君可愿邀孤同往?”
“……”云青崖顿时头疼万状,心想早知道就不该提起这茬了,他揉了揉额角,叹气道:“只怕要让燕尊主失望了,在下并非主事之神,并没有权力邀人来西海,除非你能让陵风…呃,就是临虚神君同意。”
但想起他们俩针锋相对,恨不得杀了对方的样子,云青崖觉得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于是又道:“…你还是莫要去招惹他了。”
燕无渊闻言眯起赤眸,面色一冷,幽幽道:“你这鸟儿,莫不是真的以为孤打不赢那个披麻戴孝一身白衣的老道吧?”
云青崖当即想反驳谢道长哪里有他说的这么古怪,但还是忍住了,欲言又止地开口道:“并非如此,只是…你们又没有深仇大恨,又为何一定要你死我活?”
“…啧。”燕无渊剑眉微蹙,随后支起下巴,嗤笑道:“没有为什么,孤就是看他不顺眼罢了,竟敢觊觎孤看中之物,当真是不自量力…”
云青崖反而愈发不解,说道:“…恕在下不明白燕尊主所言是何意。”
燕无渊薄唇微勾,戏谑一笑道:“你不必明白,只需在意结果就好。”
…且看最后,这只青鸾鸟儿究竟会在谁的怀中婉转承欢…
微冷的夜风自窗畔掠过,燃烛摇曳不歇,此地本应平静安宁,但却并未给云青崖带来一丝暖意,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似乎被牵扯进了什么麻烦的事中。
云青崖不愿再想,于是便转移话题道:“你若真想来西海,如今倒是还有种方法…便是等到大典之时,昆仑山门开,然后混进来就行了…”
语毕,他露出颇为严肃的神色,蹙眉警告道:“但你这家伙可莫要趁机惹事生非,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燕无渊忽而扬唇轻笑,幽深的赤眸的中透出几分倨傲:“…就算孤要惹事生非,你这鸟儿又能奈我何?西海昆仑又如何,还不是孤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不过这次你大可放心,孤有要事要办,无暇顾及其他,亦不会招摇行事。”
云青崖听出了他话中之意,反问道:“你难不成又有所图谋?西海可不是人界,不准你如此放肆。”
燕无渊随手转了转手中的骨萧,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不,此事与你们西海无关,虽说西王母那女人优柔寡断,但若没有挡孤的道,孤亦无心理会。”
那语气居高自傲,全然不把西海和元君放在眼里,云青崖心中郁闷无奈,有火发不出,只得又斟了一杯酒饮下。
“…呵,你这鸟儿方才还不许孤借酒消愁,这会儿怎么自己喝上了?”
“…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实在令人恼火。”云青崖没好气地说道,忍不往又多喝了几口,而面前之人也丝毫不开口相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直到酒杯见底,云青崖才发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又喝多了,酒意涌上,那双清澈的碧眸变得朦胧起来,似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浮水微漾。
他眼前也开始发昏,于是情不自禁地捂住头,半靠在桌边呻吟:“…唔。”
“…鸟儿?你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