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西海论剑台。
巽风未歇,吹拂山霭苍苍,青松屹立,四周只余残草凄凄,言不清迷惘,道不尽哀伤。白衣道人独立于高台之上,三尺广袖间浸满霜雪,随风飘摇。
谢陵风此时眉宇紧蹙,心如乱麻,那个癫狂的天魔在他面前将云青崖强行掳去,而后飞身坠入了云海之中。
正当他握着长剑掐诀念咒,想要通过神识与术法探察其方位之时,背后忽然传来不紧不慢地问询声:
“…神尊大人,这下可如何是好,那魔头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总归出不了昆仑这方寸之地,定要找到他并将其诛杀!”闻人予被木魁搀扶上了论剑台,他捂着自己的脖子,脸色相较于原先好了不少。
但谢陵风并未听清他在说些什么,手中动作未停,半阖双目在识海之中仔细搜寻着,片刻之后他眉心微蹙,指尖泛起阵阵幽光,待确定了方位后才拂袖回身走下高台,仿佛对闻人予的话完全置若罔闻。
闻人予见状面色一僵,当即上前高声道:“神尊且慢,倘若寻到了线索,不如与我等同去,那魔头中了凶咒,只需再稍加利用,便可让他彻底变成毫无神智的兽,如此一来岂不是容易的多?”
白衣道人听罢脚步一顿,转身侧目冷言道:“莫要以为本尊不知东海究竟安得什么心…在昆仑用重明灯引来那魔族相争,妄图渔翁得利实则愚蠢至极;本尊再说一次,西海不会参与纷争,至于那魔族当杀则杀,皆与尔等毫无干系…滚开!”
他手中银刃嗡鸣,一道泛着寒光的剑气破空斩向两人身侧的巨石,轰得一声,宛如地崩山摧,那看似坚硬的顽石倾刻间被四分五裂,随之化为齑粉!
如此强劲的剑风让木魁为之一颤,面带惊恐地看着那白衣道人挥袖收剑,疾步离去,在如此威压之下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待人走远才开口道:“师父,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闻人予撑起身子,抚过自己削瘦的下颌,眉间露出几分阴翳不明的冷色,幽幽开口道:“既然西海执迷不悟,那就休怪陛下不顾情面了,倘若那魔头今日没死,西海昆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待大业已成之时,这九州大荒中便只有一处神域,即是东海建木…”
山风料峭,清寒寂寥,云海间忽见一只玄鹤展翼掠过穹苍,身侧带起仙雾浩渺,将天地尽染迷蒙,归于鸿蒙之初。
云梦泽莲池畔,云青崖正握着赤链的一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那斜倚在树下被五花大绑的黑衣魔族,那链子紧紧捆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再动弹分毫。
“…好了就快些离开,免得孤再发狂伤了你,那该死的凶咒又要压制不住了。”
燕无渊俊美无俦的脸庞在翻涌的杀意中变得无比凶狠狰狞,鬓间流淌的汗水浸透了他卷曲的乌发,更有几绺垂下的发丝贴在了不断起伏的强健胸膛上,他犹如落网的猛兽,既使受困也不失野性与危险,让人不敢妄图接近。
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位曾经叱咤风云,征战天下,以一己之力打破太古铜门的九幽魔尊,竟会在西海昆仑落得如此下场。
云青崖想及此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松开了掌中的锁链,回身退后几步,从远处静观其变。
半晌,燕无渊周身泛起浓重的煞气,他原本清明的赤色双眸重新被幽深的混沌所覆盖,英挺的眉峰紧锁,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
“…啊啊——!!”
近乎撕心裂肺的咆哮声让云青崖心中一颤,凝目注视着那魔族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在赤链的束缚之下不断挣扎,他腰腹间的剑伤又一次被撕裂,渗出的血几乎浸透了玄色的锦袍。
面对如此触目惊心的场景,云青崖实在心生不忍,如果放任燕无渊这般发疯下去恐怕不死也要半残了,更何况时间紧迫,若是东海寻到了他的下落,在这种状态下想要逃走更是难如登天…
…必须要尽快将那凶咒除去,先让他恢复理智才行。
云青崖垂首思索了片刻,将目光转向那盛开着万千朵无垢青莲的池塘,他曾听兰若生说过,有古书云:“并蒂之莲生无尘之境,可化凶煞,驱邪崇。”若以其为药引,再施展清心咒或许可以将凶咒除去。
但是并蒂莲本就稀少,云青崖也不知在这莲池究竟能不能寻到,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
随后他飞身跃向半空,化为了一只青鸟,犹如离弦之箭朝着池边飞去,那只鸟儿在空中绕着莲池飞了几转,忽然眸光微亮,衔住一枝两瓣并蒂而生青莲,从水里拽了出来,而后回到了岸边,落地重新变回青衣公子的样貌。
云青崖此刻手捧着并蒂莲,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两朵盛开的莲花,雪白的花瓣纯净无尘,尾端泛着浅浅的青色,仿若莹光微芒,洁净不染。
如此,便只差催动术法了。
事不宜迟,云青崖缓步走向已经被凶咒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玄衣天魔;他周身煞气未散,胸口仍在随着粗重的喘息不断起伏,只是他始终低垂着头,倒是让云青崖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燕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