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云青崖又从药阁里躺了几天,其间兰若生还总是逼他喝一些奇奇怪怪的苦汤药,弄得他舌头都麻了还美其名曰要对自己的病患负责。
云青崖忍了三日,最后实在是受不了,遂起了个大早准备趁着天还未亮就开溜,结果刚一打开房门便瞧见两个粉衣小童站在门外的草地上,笑嘻嘻地盯着自己。
“青鸾,这些天你跑哪儿去了,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两小童长得甚是可爱,水灵灵的眸子衬着红扑扑的圆润小脸,头顶的小辫子上绑着红绳,随着他们雀跃的动作一抖一抖的,俏皮极了。
云青崖愣愣地看着面前由仙桃化灵的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无奈地笑道:“桃拾桃夭,你们不在元君身旁侍奉,找我做什么啊?”
稍微年长一点的桃拾率先开口道:“自然是摘仙桃啊,你忘了吗,每年大典过后都要摘仙桃的,今年已经晚了好久,所以元君就让我们出来了。”
身边的桃夭点头道:“是啊,况且元君她现在…”但他话还没说,桃拾便狠狠地踢了自己弟弟的屁股一脚,让他吃痛哎呦一声住了嘴。
云青崖不禁担忧道:“元君怎么了?”
“没事啊,元君她挺好的!”桃拾有些含糊其辞,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道:“倒是青鸾你,为何脸色这么差啊?”
云青崖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说道:“无妨,只是前些日子受了点小伤,现下已经无碍了,既然你们想摘桃子,那不如正好一起回云梦泽?”
桃拾桃夭闻言立刻拉着他欢呼道:“好啊,一起去摘桃子!”
“哎,别急,慢点跑小心摔着。”
屋外晨光熹微,暖阳初照,又是一日好景,那名青衣公子被两个小童簇拥着,朝着药阁外的石子小路走去。
巳时三刻,旭日高悬,明媚的曦光却被缥缈峰的风霜云雾所挡,早已不见一丝温度,那里唯有漫长的严冬永驻。
昆仑山四时之景皆有变化,春夏繁茂,秋冬丰硕,但这绚丽多姿的一切于谢陵风而言都与彻骨的寒冷别无二致,唯有置身于长冬,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修此道者,心境至纯至冷,剑如此,人亦然。
长生殿的内室中,谢陵风身着素袍正于榻上打坐,三千白发未束,披散在肩头,静静垂落至床沿,他凝神聚气,将神识融入无我之境,试图找寻着残存的心魔。
可他失败了,无论如何寻找都没有一丝踪迹,封印也完好无损,这一切都表示心魔没能真正冲封印,那为何又会现身,甚至能够化为实体…
难道真的如其所说,是自己的欲念将它放了出来?
谢陵风不敢再想,遂睁开双眸拿起置于桌上的无尘剑,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倘若再无法压抑住心中躁动的情感,那他宁可避着云青崖,永远不再相见。
室内焚香燃尽,缕缕香篆将熄,凄清冷寂,忽听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扰了这一室沉静。
“…师尊,您在吗?”鹤朴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谢陵风轻捏了下微蹙的眉心,冷声开口道:“何事?”
鹤朴子从外边恭敬道:“是关于那两名东海的神官,他们说今日要离开昆仑,所以想向您辞行。”
“…不见,让他们自行离去,莫要再惹事生非,否则本尊绝不轻饶。”谢陵风淡漠清冷的声音中透出不容置喙的威严。
但鹤朴子闻言面露难色,有些迟疑的劝说道:“可是师尊您若不去…这恐怕不合礼数啊…”
话音未落,就见长生殿的大门缓缓打开,那名白衣尊者自殿中走出,他已将银发高高束起,身姿端正挺拔,一身素色的鹤纹道袍依旧一尘不染,远远望去仿佛肩披霜雪,脚踏月华,孤高独绝的让人不敢正视分毫。
鹤朴子见状立刻挥动拂尘,向他行了一个道礼,正色道:“弟子见过师尊。”
谢陵风微微颔首应过,随后正色道:“不必再理会东海之事,关于他们本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西海绝不会与他们狼狈为奸,这亦是为师给你的忠告,东海的宵小绝不可信,你可明白?”
言毕,鹤朴子察觉到了面前尊者的不悦,那股冰冷威压几乎让自己喘不过气,谢陵风这句话既是忠告亦是警告,意在提醒他绝不可逾矩。
“…是,弟子明白,谨听师尊教诲。”青年又将头放低了几分,他一直维持着这样行礼的姿势,等待谢陵风开口。
而对方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叹气道:“去罢…以后若无正事就莫要来此了,本尊需闭关几日,事务由你和白泽暂且打理着。”
鹤朴子听罢轻声开口道:“恕弟子冒犯,师尊近来可是受伤了?”
不知为何,他隐约发现谢陵风周身的气息似乎有所不稳,原本深厚的真气此时犹如一只沉寂于寒渊中的猛兽逐渐苏醒,愈发得躁动不安。
谢陵风神色渐冷,双眸一寒,拂袖回身道:“无碍,你无需多言,处理好琐事,等待本尊出关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