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安玉恒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躺在柔软的床上，感慨最近过得都太顺了。
好似，每一天，都会让未来更加清晰明亮。
满怀着希望睡去前，安玉恒不知道自己将迎接的梦境，是对等的压抑悲伤。
雨天。
阴冷潮湿，天空暗沉。
豆大的雨滴砸落在黑色的雨伞上，飞溅出四散的水花。两个身穿黑西服的男人打着伞，站在城市高墙边。
那里有个刚堆起来的土包。
十分钟前，他们将一小抔骨灰埋在里面，一同埋下去的，还有一颗苹果树种子。
不知是因为人类的生存基地在减少、物资紧缺，还是因为充满美好期盼和祝愿的故事，现在的人们大多喜欢火葬，然后将骨灰与果树的种子埋在一起。如果果树能发芽，说明死者的灵魂到达了人类无法触碰的极乐之地，幸福的亡者会在那里得到永生。
两个高大成熟的男人，沉默地俯视着那不及拳头大的土包。
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先开口。
“紧急疏散的时候，你为什么没带上他？”
另一个男人蠕动嘴唇：“他说他跟我不在一个区，来回跑麻烦，他自己会注意安全的。”
金丝眼镜冷笑：“难道不是因为你的那个未婚妻吵吵嚷嚷的，让你没心思管其他人？”
男人垂下眼睫，没有反驳。
金丝眼镜嘴角的嘲弄加深：“早知道会这样，我应该把他抢过来。”
男人闻言一愣，接着磨了磨后槽牙，双拳握紧，无形的力场在周身凝聚，以他为中心的枯草被无形的手拔出减灭，形成了一片干净的平地，在那股骇人的气势逐渐靠近那小小的土包时，却陡然消失。
男人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在问，好友何时对“安玉恒”产生了想法。
金丝眼镜：“大概……从一开始？”
男人险些又控制不住怒火，金丝眼镜却淡漠地继续说：“毕竟，谁不喜欢一心一意、眼里只有一个人的家伙呢？”
只因为伸手帮助了他，给了他一口吃的，他就心心念念都是那个人。即便对方的心不在他身上，他也为那人生，为那人死。这样痴情专一的人，谁会不喜欢呢？尤其那种看惯了背叛和脏污的人，最容易对这样单纯执着的小孩动心。
可是，太晚了。
啊。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不顾兄弟间的情谊，将人夺过来的。金丝眼镜推了推镜框，眼底的暗芒一闪而逝。
男人怒火升腾，几乎咬碎了牙齿，双拳紧握着，差点就要动手……
“请问，这里埋的是石泽城的安玉恒么？”
来人是一位年轻的母亲，手里牵着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女孩。那个女孩好奇地瞅了两个男人一眼，在听到他们给与了肯定答案后，她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小小的土堆上。女人低头看向自己的女儿，轻声鼓励着。
小女孩从口袋里掏出装饰精美的盒子，一步步走到小土包前，将盒子放在了土包旁边。
“谢谢你，大哥哥。”
她认真又真诚地说完，走回母亲的身边，又瞅了两个男人一眼。
女人感谢了他们，带着女孩离开。
男人看着女孩的背影，听金丝眼镜说：“她很幸运。”
而救了她的安玉恒，却死在异兽的血口之下，他们能带回来的只有一截小臂。
那么一个鲜活热烈的生命，最后只剩下一截手臂。
不过半米长短。
布满灰尘和伤痕，轻飘飘的，冰凉而僵硬。
填不满男人空虚的怀抱。
男人的手指动了动。他想念以前两人放肆嚣张的年月，想念他们在宾馆缠绵悱恻的拥抱，想念对方望向他的澄澈眼眸和温暖微笑。
可他现在……
什么也没有了。
面前这小小的一抔黄土，就是他曾经热爱且痴迷的人所留下的所有。
如果、如果当初，能坚定拒绝家里的安排，和他在一起的话，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现实没有如果。
他想要的答案，永远不会有人为他解答。
与不良安玉恒简单的葬礼相比，学者安玉恒的葬礼要隆重慎重得多。黑白的丝绢挂在明亮的礼堂里，宽敞的屋子中间停放着一台黑色的棺椁，棺椁周围装饰着白色黄色的多瓣菊花，更远的墙面上，放着各界人士送来的花圈。
人们来来往往，其中不乏身居高位的人。
一道旋风似的人影卷进了正厅。来人一把揪住最靠近棺木的冷面男人，一句话也不说，先照着对方的脸狠狠锤了一拳。
冷面男人没有闪躲，颧骨上被擦出了伤痕，嘴角破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