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宰反驳的下一秒，周围乍然响起一声尖叫，随后不同人的声线混杂在一起，间或参杂垃圾、低贱、腐败、叛徒等词汇。
“好吵。”
“你在说什么？”中也听见太宰的低语问了一声。
在扭曲的人声中，太宰用比平常缓慢数十倍的大脑分辨出中也的声音。
比起中也这个醉鬼，说不定他才更加醉。
“没什么。”太宰说：“我只是在想……”
‘杀了中也。’
清晰的低语再次涌入耳畔，它们似乎达成某种协议。
‘所有知道你秘密的人都必须死。’
“我只是在想，这里已经走过三次了。”忽视离间的低语，太宰对中也说。
这么大的路标就在旁边，中也硬是三次都没看见，难道喝醉还带降智的？
“我知道啊。”中也打了一个酒嗝，看起来就很不清醒，“但是太宰不喜欢走路灯的那边吧。”
每次要走到路灯附近，太宰就会抓紧中也的肩膀，把头深深低下去，就像他有多见不得光。
所以中也一次又一次错开路灯，即便走错路也不在乎。
周围一片漆黑，黑暗的小巷里只有中也的脚步声，太宰却听见了比低语还要吵闹，比黑泥还要显眼的，洪流涌动般的心跳声。
“轰隆隆。”
这一刹那，时间禁止，聒噪的低语凝滞，一直萦绕周围的黑泥陷入短暂的痴傻。
好吵。
但不讨厌。
“我讨厌光，那会让我身上的污秽被看得更加清晰。”太宰低低道。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太宰憎恶经常出现在他的记忆里的光。
在他生病时，会焦急到手足无措的那人。
在他自杀后为他处理伤口，会絮絮叨叨的那人。
在冷冬的夜晚，为他讲幼稚的睡前故事的那人。
只要稍微回忆，就会发现他所能想起来的只有那个人对他的笑。
那人转过头，喊着他的名字——“太宰君”。
这些回忆仿佛穿过亘古的时光，化作利刃贯穿了太宰的心脏，让他光是想起就会泛起揪心的痛。
被按下暂停键的黑泥再次缓缓涌动，嗡鸣的低语又开始窸窸窣窣。
“但是没有光不行啊，我会回不去的。”
太宰抱紧中也，像是在汲取他的温度。
“我没有容身之所了，中也。”
连空气都寂静了，低语没有消失，它紧张又兴奋的迎接这具本该属于他们的肉体。
就在这时，中也突然问：“怕光是怕全部的光吗？”他把有点滑下去的太宰背上去，“星星和月亮照身上可以吗？”
似乎搞不懂状况，中也说：“你看你平常晒太阳也没事，要不然我们去看早上的太阳吧。”
“……那么远，我肯定看不见。”
“没事，天涯海角我都会带你过去。”中也突然指着天空。
“看，现在不就有星星吗？”
在工业化污染严重的横滨，夜晚能看见一颗星星算是最大的心愿了。
太宰没有抬头，他发现了比星星、比太阳还要亮的发光体。
低语最后咒骂一句：‘你会后悔的！’
黑泥注视着太宰，就像在注视与他做出不同选择的另一个太宰治。仿佛短暂交汇的平行线，和来时一样缓慢而沉寂的消失。
在这个失去那人的夜晚，太宰又获得了新的光。
太宰感到庆幸，中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是在哭还是在笑。
“我讨厌光。”太宰再次重复，并且用低沉却肯定的语气道：“但我不讨厌你。”
他不讨厌中也身上的光，即便知道靠近他可能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一个少年就这么俘获了另一个孤独少年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