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或者说是很多年以前的夏季,散漫灼热的阳光让路边的大黄狗吐出了呼啦啦的舌头,一脸不堪重负的表情。
街上的悬铃木底下勉强能遮阴,出门的人都捡着阴凉的地方走,仍旧无法避免裸露的手臂被晒的绯红。
烟酒店里的老板对着电扇吹还摇着蒲扇,喝着手里的雪碧,感叹:“我了个乖乖,全球变暖成这样,地球莫不是要爆炸了吧!”
坐在树荫底下的姑娘听见便笑了,弯起了眉角:“大叔,听说2012是世界末日了,来去算算也没几年了。”
“世界末日老子才不信呢,千禧年的时候不是还说过要灭亡的,结果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我家阿汪都生了好几窝小崽子了!”
姑娘戴黑框眼镜,手里夹着本书,对老板笑笑,又低头看自己的书。
坐在风扇下的老板探头看看外面白的太阳,咋舌:“我说凉凉,你在外面热不,要不过来跟大叔我一块吹风扇!”
“热才好嘛,家里的西瓜才会好卖!”
悬铃木大片的阴翳只缩到树根下半米左右的距离,底下正好有个石凳。苏凉穿着短裤,身上是两件套,里面是吊带,外面披了浅绿色的字母t恤,非常有夏天的感觉。
烟酒店里挂在高处的电视,一般固定在cctv的新闻频道,偶尔老板娘在则是中央八套。
知了大概也被热的不行,叫声有气无力的,听在耳朵里衬得昏昏欲睡。
“你好,请问下西瓜多少钱一斤?”
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的苏凉一个激灵,往面前的电动三轮车看去。
“啊?”反应有些慢半拍。
那人的声音带着一两分凉薄,尾音有点上翘,说不出的冰沁人心。他又重复问了一边:“你好,西瓜多少钱一斤?”
若是在大冬天,苏凉肯定不会觉得他的声音好听。可是在炎炎烈日底下,那把声音宛如水声,透着一两分凉意。
“7毛。”
苏凉报价,同时打量问价的人。他穿着一身军装,短袖衬衣,底下是军绿色的长裤,分外笔挺。平头,干净利落,目光往下移,瞧见了他的脸。苏凉微微眯了眼,觉得这当兵的真是长的不赖。
总体来说很周正,又散发着一股阳光向上的感觉,军装加了不少分,只是嘴角是绷着的,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好。
对方蹙着眉,对着一车的西瓜下不了手。苏凉合掉手里的书,站起来问:“要来一个吗?”
“嗯。”
“哪一个?”
“我不会挑。”
“随便挑一个呗,我家的西瓜,个顶个的好!”
兵哥哥,看那张脸没准是兵弟弟,在苏凉的这句话下,伸手拿了一个最好拿的,朝她递过去。
秤是那种很普通的手杆秤,偶尔兼职的苏凉用的不是很利索。拨来拨去总算找到一个平衡点,“七斤八两……你等等,我算算要多少钱!”
这会的苏凉,口算能力已经全还给小学老师,捞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计算机。
低着头的她没看见兵哥哥的眉头又皱上了,他开口:“5块5毛。”
连计算机都没开起来的苏凉:“啥?”
“5块4毛6,四舍五入,所以是5块5。钱,刚好有。”他伸手把钱递过来。
“额,这么快,你算出来的?”
“有诀窍的,算这个很快。”那人说,眼神瞟到苏凉手里的手机,克制了一下没克制住,“比计算机要快。”
接过钱的苏凉抑郁了,她这是红果果被鄙视的节奏。于是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没办法,小学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兵哥被噎了一下,默默没再多说。看那姑娘笨拙地给他买下的西瓜装网兜,那双手肉呼呼的,明明脸上没什么肉。
网兜是用绳子自己手工打结的,一环扣着一环,紫红色的绳子,装个圆滚滚的西瓜正好。
微风吹过,头顶的树叶晃动,光斑在姑娘的脸上飘逸。隔着黑框眼镜,他觉得看不太清那姑娘的脸。
等到苏凉装好,把西瓜拎到他面前,他才想起一般说:“你这儿有刀吗,我想直接切开来吃,可以吗?”
“有的。”
你不早说,这句被苏凉咽下了。
他的普通话比冉城人标准不少,看那眉眼大概是北方人。苏凉从三轮车的车柜子里取出水果刀,脑子里臆测着。
“谢谢。”
要说有礼貌真是一等一,现代这个社会真是越来越稀有了。可惜洁癖也是一等一,苏凉重新拎起放在石凳上的书,看那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纸来很仔细地把水果刀擦了又擦,足足擦了三遍才罢手。
衡量了一下,兵哥把抱着西瓜和水果刀跑到苏凉的旁边,在石凳上按着西瓜一刀就切了下去。
“你别切在……”苏凉没说完的话全断在喉咙里。
“怎么了?”那人一脸的淡然。
“没算,你切都切了。”
石凳早上的市场坐的人不少,他这么一切,势必会留下一些污痕,等到下雨天才会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