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勇扶着嶙峋石壁转过长满杂草的山角,几只在地上蹦哒的小脚鸟偏头看他,随后两片鸟嘴大开,尖叫着,张开翅膀窜到丛中去了。
一节一阶,覆满青苔的石块严丝合缝地垒在一起,向上攀弯,连通峰顶。青石块中央被人踩得秃噜了顶,而没被践踏的、上下阶相连往前那一块地儿,却有青苔顶着一片透明如水晶的露珠在窃喜,在偷笑,在为它的幸运讴歌。
踏上石阶,又是一番奇景。
山峦高耸入天,云海皆在脚下翻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苍茫云雾。红日攀升,点染在东方,朝红一点点蚕食云海,几眨眼功夫,天地间,尽是赤黄之气了。
关勇站在石阶的拐角处,掉转方向走下阶梯问,“青郁,副将呢?”方青郁立在队伍旁,紧了紧腰带,“在后面。”
“还好吗?”
蛇毒让方青郁落下了个毛病,走久了腿容易抖。方青郁摇摇头说没事。关勇又看他一眼,扭头往队伍屁股后走去。
越往前走,七里花香更加浓郁。
叶永轲踩着叶冬临单薄的影子,伸手扯住叶冬临的后领子,用力一带,叶冬临裁到怀里。他从木盒里掏出枪,枪口戳刺哥哥的脊梁骨,沿着笔直的脊椎往上,越过肩膀,戳到叶冬临的胸口、心脏、腹脏,最后,枪被塞到叶冬临没还被太阳晒黑的手掌中。
“要枪吗?”
叶冬临不说话,握紧了枪。
“会使吗?”
“……”
叶永轲说:“我教你。”
他粗粝的手掌完全包裹了叶冬临的手背:“这是一把二十发毛瑟军用半自动手枪,俗称驳壳枪、盒子炮,二十响。”
“它有两种模式,能单发也能连发。但它枪口会上挑,将枪口放平来或者侧握射击的话,”叶永轲将枪口压平,“枪口的上下跳动就会变成左右跳动,能提高射击精度。”
“加上枪托和加长弹夹,还能当冲锋枪使,但后坐力较大,你这手劲不知道能不能把握住。”
驳壳枪的木质枪套盒子还有个作用,它背面有个滑轨卡槽,能和枪身卡在一起当枪托。
叶永轲推入二十发金灿灿的子弹,重新塞到叶冬临手中。叶冬临握着枪,觉得分外沉重。
“副将!”关勇摘下肩上的落叶,跑到叶永轲面前,叶永轲放下了手,和叶冬临拉开几步距离。
关勇瞥几眼叶冬临,犹犹豫豫。叶永轲仰仰下巴,说:“没事,说吧。”
“秦超托人传口信,说凤阳林的来了群土匪,扎了个什么凤阳寨,恐怕不好对付。”
叶永轲解开水壶,仰头咕嘟嘟灌了几口,太阳从朝霞里熬出头,刺痛他的眼:“这么大的事,他不早说?”
关勇压低声音问:“打不打?”
“土匪什么来头?”
关勇想了想,答:“不清楚。”
“打什么打。”叶冬临把枪口插在腰带上。
关勇:“……哥哥有什么看法?”
“叫临哥。”叶永轲说。
“临哥。”
叶冬临眨几下眼,说:“先谈判,谈不妥再打。”
“该把枪口对准敌人。”叶永轲抱臂。
叶冬临点点头,拿过弟弟的水壶,仰头隔着一指距离,往嘴里倾了一口,几滴水溅出来,他抬手擦擦嘴角,把水壶塞到叶永轲怀里,转身丢下一句话:“走了。”
叶永轲接过来,又灌了一口水,对关勇说:“这水没味儿,喝起来不得劲儿。”
关勇哈哈笑了:“想喝酒?”
叶永轲盯着关勇,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认。他盖好水壶,正色起来:“现在什么都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座山已经爬到顶,天黑前下山,在山脚驻扎一晚,明天下午能到风阳林。”
“嗯……”
叶永轲抬脚踩弯一株野草,看见草下露出黑沃的泥土。眼前山石耸立,绿光浮金,卧龙般的队伍整齐划一,极有秩序地登顶。这西敌峰易守难攻,若不是周围太过崎岖且地理位置不够优越,恐怕也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地图给我看看。”
关勇便从背包里翻出一张地图递给他,叶永轲一看,果真如关勇所说,他们离目的地不远了。长达十来天的奔波,也终于将要落幕。
他伸出手拍了拍关勇的肩膀,说:“兄弟,辛苦了。”
“说的什么话?你是上司我是下属,应该的。”
叶永轲手掌半曲,做了一个喝酒的假动作:“到时候请你们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