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楼梯来到地下区域，一个简陋的月台出现在眼前，黯淡的钷灯提供着可有可无的光亮，灯罩被熏得发黑。
“哐嗤，哐嗤，哐嗤…”
列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满载固态钷矿的运输车从右手边的隧道内驶来。
列车的驾驶室内有五道人影。
在看到月台上的“弗里蒙特”后，列车的速度降低，最终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停下。
“喂！弗里蒙特！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告诉你了吗？你的队伍要尽快抵达轨道塔，为暴动做准备，尽可能地拖延帝国走狗的速度。”
说话者戴着矿工帽，帽子上的探照灯射来一束白光。
这些人既是列车的货运班组成员，也负责传达来自总部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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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菲亚担心帝国军会监听自己这边的通讯信号，因此放弃便捷的无线通讯，转而使用人工来传递消息。
李诺迎着射向自己的灯光，适当地表现出一些激动，眼中带着期许：
“我想在离开之前，去第五大区做最后一次祷告！帮帮忙，伙计们，这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这…”驾驶室内的五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嘀嘀咕咕地商量一下。
为首之人朝李诺招招手：
“那好吧，反正距离暴动还有五六天的时间。你做完祷告再过去也是一样的。上车！”
李诺穿过铁门，进入驾驶室。
货运班组的组长启动列车，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的队员呢？他们不来吗？”
“我把命令带到地上之前，我的队员已经被穿梭机接走了。”李诺随口解释一句，快速环视一圈，见到了一张张灰扑扑的面孔，全是年轻人，没有老人，矿业世界的平均寿命不会超过30岁。
列车启动，缓慢加速，组长侧着脑袋朝李诺笑了笑：
“你的队员运气不错，不用自己走过去了，反倒是你因为传递命令而被落下了，这或许是银光对你的一场磨炼吧。磨炼越多，我们以后的日子越好，对吧。”
李诺点点头，没有多说。
列车的速度提升到每小时三十公里，经过了六道关卡和三座检查站，顺利进入第五大区。
和李诺预想的不同，他这一路走来，没有见到普通人被叛军分而食之的场景。
事实上，根据弗里蒙特的供述，没有参与叛乱的普通人被叛军全部赶往地表，此时正向着轨道塔的警戒区集合。
叛军在地下吃的食物是星球上的储备粮，从前任总督的仓库内搜刮而来，饮用水来源于工业净水器。
下车后，李诺步入格拉尼特5号星的第五大区。
铁皮房堆积在一块，形成肮脏的难民窟，泥泞的道路上铺满积灰，各类污水在低洼处聚集，散发难闻的臭味。
三个月前的艾皮迈特下巢各大区也是这般场景。
不过，李诺成为副总督后，那里的街景发生了大变样。
污水被新建的净水厂尽数收集，转化成纯净水。
原先下巢人只能免费饮用污水，现在他们可以喝上水质比较硬的过滤水了。
等格拉尼特5号星的叛乱平息，伏盖斯会对星球上现有的基础设施进行大幅度改造，改造标准参照艾皮迈特如今的下巢。
这么做不全是因为善心，其中还涉及到一笔经济账。
水质和生活条件改善，会让下巢的人口稳步增多，加大食物和水的消耗量，提高巢都的运营成本。
因而，绝大部分总督是不把下巢人当人的，只要他们在被用于缴纳人口税前别饿死、病死就行。
但李诺对下巢的改造，让伏盖斯发现另一条道路。
水质和生活条件的改善，固然会增加供人下巢人的成本，但由此带来的更多人口，却能用来冲抵物资税，无形之中节省一大笔物资开销。
这个道理在矿业世界上也行得通。
矿工不足时，矿业星球的总督需要自掏腰包，向帝国内务部申请人口支援。
生活条件改善后，矿工活得更久，矿业世界对外来人口的依赖程度降低，费在人口引进方面的王座币自然会大幅度减少。
很多矿业世界的总督知道这个道理。
但他们不愿意这么做。
矿工有可能通过蓄意破坏昂贵的净水设备，来与总督谈条件。
总督不但要为此支付修复设备的费用，还自掏腰包满足矿工的要求，最后还得派人干掉闹事的矿工，可以说是既耗费了精力又亏了钱。
所以，对于矿业世界的绝大部分总督而言，他们宁愿让矿工只活到30岁就病死、累死、在生产事故中惨死，也不会给他们提供健康的生活环境。
这让矿工的人生一片灰暗，看不到丝毫希望。
“欢喜吧，只因我为你们带来了希望的福音。”
第五大区市政厅门前聚集了许多人，将周围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四周的铁皮房屋顶上都站满了人。
李诺没法挤到市政厅正门，干脆在人群外围找了个高点，开启震动感应，监听宣讲者的声音，寻找迪菲亚的下落。
给这名叛军头目兼银光教首脑喂一颗子弹，李诺这趟行程的任务就完成大半了。
目光放远，眺望市政厅正门。
宣讲者站在门前台阶的最上端。
他穿着一身牧师打扮的服饰，通过简陋的扩音器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出去。
“祂行走在我们当中。
“凡祂所见，必有天灾、人祸、瘟疫、绝望。
“祂说，天灾乃试炼，人祸乃涤罪，瘟疫乃净化，绝望乃通往救赎之路。勿惧怕那摧毁肉体的苦难，因为祂带来的是灵魂的解脱…”
李诺越听越不对劲。
这怎么感觉像是《圣言录》里的内容？
还有啊，迪菲亚给精神国度起的名字是完美之城。
李诺此前就觉得有些古怪，现在结合宣讲者的发言一看，叛军所追随的信仰绝对和怀言者军团脱不开关系。
念头电转间，一道声音在身旁响起。
“你来的正是时候。上一轮宣讲刚结束。现在进行的是新一轮宣讲。台上的牧师会从《圣言录》的第一节开始讲述完美之城的往事。”
说话者行动的时候无声无息，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脚步声。
他就像是毫无质量的魂灵，以静谧的姿态来到李诺身旁。
李诺心生警觉，微微侧首，心头一凛。
迪菲亚·银光！
这人的长相和弗里蒙特描述的迪菲亚·银光一模一样。
宽大脑门，高鼻梁，深凹眼眶，浅灰瞳色，脸部线条硬朗，但神情中却透露着柔和与伤感。
李诺的右手搭在腰间，指尖扣住激光手枪的握把，只需轻轻一搓手指，枪口火光便会喷涌而出。
“我祈求你，不要破坏这些人心中的安宁。他们除此以外，一无所有。”
迪菲亚欠了欠身。
李诺扫了眼倾听宣讲的叛军，右手按在腹部，没有更多动作。
迪菲亚再次欠了欠身，举目遥望市政厅的方向，低声问道：
“你知道完美之城的来历吗？”
“不。”李诺冷淡地回了句。
他知道“完美之城”的含义，但没打算透露自己所知的内容。
迪菲亚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完美之城是我曾经居住的城市，我们在神圣庄严的教堂里歌颂帝皇的伟业，为帝皇雕刻栩栩如生的大理石天使。我每日的工作是编写誓言纸张，制作祷言卷轴，用圣洁的文字与羊皮卷记录帝皇的荣光。”
迪菲亚顿了顿：
“直到有一天，我们敬仰与追随的神祇来到我们的家园。那里的万事万物让他心生厌憎。他满怀震怒，派遣成群结队的天使前来降下灾厄。他的怒火让天空燃烧，熊熊烈焰吞没了我们的家园，六十亿恭迎圣言的信徒灰飞烟灭。
“那天的场景深深地可在我的记忆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