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神族接下来几十万年无有首领,始终被兽族打压。”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力和愤懑:“可这对于天帝陛下,不过不痛不痒。我衷心希望,神将不要成为第二个鸿雁。”
师父不在乎神族的利益,只要神族还存在就行了。为此,作为现任首领的自己哪怕再出色,一旦违了他的底线,也不过是个被舍弃的下场。
飞蓬的脚步微微一顿,又再次踏出,只传出一句话飘入犰狳耳中:“多谢长老,但有些事我不会退。复生之阵为公是如此,而私情不影响公事,便也如此,虽死无悔。”
被留下的长老团相对苦笑,心里万番担忧。
飞蓬脾气是真的挺好,除非迫不得已,他们是真不想再换个首领。更别说,还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说法,初代元老不能动,人族五帝有已逝女娲娘娘的面子,如果真有新首领上任,最先倒霉肯定是他们几个本就有污点的长老。
他们的所思所想,飞蓬自然不知道。他回到神界直上云端,不过转瞬便来到帝宫门口。
“进来吧。”伏羲平静无波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飞蓬悄然皱起眉头,他总觉得目前的一切像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让他心头发颤。
是因为天规戒律不可违反,还是自己背离了他的想法?飞蓬垂下眼眸,步伐沉重却并不拖沓,推门走了进去:“陛下。”
这声“陛下”实在出乎意料,也等于暗示了飞蓬的决定,令伏羲原本淡定的眼眸,有一瞬间的锐利凌厉。他看着状似恭敬的神子,心里忽然就堵得慌,气极反笑的把茶盏往桌案上重重一扣,发出“啪”一声巨响。
换成神界任何一个高层,现在只怕都吓得膝盖发软。但飞蓬只不动声色的低头站着,明明姿态恭敬,却让人看不出半点儿敬畏,有的只是下定决心的洒然随意。
伏羲冷冷看着他,原本好好劝的想法烟消云散:“很好,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了?”他知晓,自己劝不动飞蓬收回对重楼的私心,一如当年劝不住飞蓬不设复生之阵。
“神魔之井,能够始终镇守而无有性命之危的,只有我。”飞蓬终于开口:“先让五位长老守着也无妨,弟子会先去神狱。”
他凝视着伏羲,蓝眸一片沉静:“天规戒律面前,没有谁会是例外,包括弟子。该受的惩罚,弟子一点都不会少受。”
“同样,弟子也绝不会因私心影响公事。”飞蓬的语气轻柔,但内里的坚决一览无余:“魔尊走帝王道之心不死,若今后还要出手,弟子绝不会手下留情。另外…”飞蓬蓦地一笑:“这只是我的私心,他不知道,也不会动同样的心。”
是啊,如果只是飞蓬对重楼动了心,就凭飞蓬是自己的神子,就凭飞蓬这么多年为神界呕心沥血,自己怎么也不会非要逼着他收心。只因情之一字,从不由人。
伏羲扯了扯嘴角,看着飞蓬温柔中带着几分希冀的目光,眼皮上下颤动了一下。但是,和红鸾之相纠缠在一起的,是漫布的死气——此情若长,势必命陨,无计可施。
“既为神将,便要以身作则。”伏羲淡淡说道:“你连这个心思,都不该有。往后,还是留在神界之内吧。”
飞蓬沉默了好一会儿,伏羲甚至能听见他微微加重的呼吸。良久,飞蓬单膝跪了下去:“恕臣无法从命。”
“你出不了帝宫。”想到自己不愿意相信卦象,前前后后占卜无数次,为此不惜耗费心头血施展秘法支撑心境,试图改变天道大势,却落的个死气加重的结果,伏羲按了按额角。就算放飞蓬出去,也得等自己找到破解卦象的办法之后。
联想起重楼和飞蓬两人自少至今的交情,伏羲心里也在暗叹。倒不是他不信重楼的人品,但伏羲站得越高、越了解天道,便更明白天命的难以抗衡。或许下手的不是重楼,可飞蓬一旦继续和重楼在一起,早晚会因为重楼而殒命。
而自己不管是放纵还是反对,往往都会推动大势。他能做的,只有暂时让飞蓬不得离开神界,更不得和重楼联袂去混沌——只要在神界内,飞蓬就不可能有性命之忧。
丢下此言,伏羲站起身来。他要去调息一下,反正自己从开始就不指望儿子能老老实实,谁让飞蓬一贯光明正大、无所畏惧呢,如今帝宫已设下层层叠叠的阵法,保证照胆神剑想开启去泉心的通道,都无法成功。短时间,飞蓬出不了帝宫的。
瞧着伏羲走入内殿,被丢下来的飞蓬一言不发,只席地而坐,开始研究附近阵法,没半分焦躁之意。
师父一向很有自信,但自己是他一手教出来的,阵道上彼此有相近之处。而且,自己这些年于时光法则上,也颇有感悟、进步不小,师父却常年待在神界,对于自己如今的全部实力,并不是完全知晓。
所以,帝宫能困自己多久,真是个未知数。飞蓬微微勾起唇角,开始了研究。
一个月之后,帝宫轰然巨震,从云端直坠而下,霎时间化为废墟。
飞蓬抖落衣襟上的砖瓦,匆忙步入后殿。他将帝宫几个阵法相连,改动了阵眼和方向,想不到激起的冲突比自己想的更强,竟把帝宫给震塌了。
伏羲负手而立,雪白的前衫上赫然有着血迹。
“您之前就受伤了?”飞蓬脚步一顿,澄澈的蓝眸里闪过惊讶。而后,难得有了愧色和忧色:“您没事吧?”
原本气得想把儿子揍一顿,伏羲眼见飞蓬眸中的担忧,冷脸一下子摆不出来了:“无事。”他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眼中露出一抹无奈,叹道:“所谓天命,不管挣脱反抗,还是顺其自然,往往都摆脱不了。”
“您…”飞蓬有点儿懵:“是算出了什么吗?”
伏羲看向飞蓬,眸色有些沉郁:“飞蓬,若你知晓自己有死劫…”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飞蓬淡定自若说道:“与其提心吊胆,不如平常心做事。实力不得放下,同时也要问心无愧。”他笑了起来:“弟子愿信因果善恶、是非正邪,但行人事、莫问前程,总归不会有太糟糕的下场吧。”
伏羲深深的叹了口气,再一次慨叹自己把儿子教的太好了。可若非如此,飞蓬也成不了真正的神子。
“既然要去神狱,那便出发吧。”伏羲冷不丁说道:“至于魔尊那边…”
他拧起眉头,情爱纠葛这玩意委实难辨是非,总不能因人视自己儿子为敌为友,却并未动心,便不分青红皂白迁怒吧?
但飞蓬一个人承担所有惩罚,事后伤势绝对轻不了。伏羲心里有点儿不太乐意,可眼见飞蓬露出一个满意而坚定的笑来,他又不好反悔,只能眼不见心为净。
“行了,你去吧。”伏羲说了最后一句话,把飞蓬打发走了:“低调一些,别弄得人尽皆知。”
对此,飞蓬也心知肚明——神将作为神界首领,和魔尊有私情的事儿一旦传开,定会影响自己的声誉。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谨慎点儿好,悄悄受罚、悄悄离去。
索性,幽都神狱内关于神魔相恋的惩罚虽严厉,足以元老之下灰飞烟灭,元老境界修为尽毁,但对于先天生灵而言,只是皮肉伤和少许魂魄伤痛。
飞蓬脸色苍白的咬着嘴唇,在一波强过一波的天雷下,摇摇欲坠却终究撑了下去。从始至终,他都未曾动用分毫灵力,也没启动任何一个防护神器。
直到所有天雷劈完,神将才一头栽倒。昏厥之前,他唇畔有着柔和释然的笑意。
陪同而来的是水碧,她心惊胆战把自家将军扶起来,悄然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一波未平一波起
紧赶慢赶,不惜服下许多滋养魂魄的疗伤圣药,飞蓬回到神魔之井,召回自己的照胆神剑,再次见到重楼的时候,也已经过了足足三个月。出乎他意料的是,重楼的体温降下来了,但伤势还没好全。
“你还真是听话,这都没闭关疗伤啊。”炎波神泉终究在魔界,飞蓬没有踏进去,只是在空间通道之外,无奈又好笑的看着泡在泉水里的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