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紧紧盯着的赤瞳恍惚了一瞬,眼睫毛剧烈地上下翻颤起来。重楼在心中推测着、挣扎着,齿列几度张开,想为自己辩驳,又蓦然闭合了起来。
饶是魔体冷暖不惧,他额头到后背都渐渐溢出细汗,足见内心的焦灼多么激烈。
良久,重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飞蓬,没有一个魔,能抗拒心上人毫无反抗之力的诱惑。”他抬眼看着飞蓬,坦荡地说道:“我会破戒,但不会明知是错还一错再错。你的拒绝,将是最好的提醒。”
重楼的嘴角竟轻轻地勾了起来,语气倒是平静无波却令人信服:“两次?或三次?总之不会更多了,我绝不舍得让你绝望。”
“哼!”这一回,轮到飞蓬松手偏开头了。重楼并没察觉到,他在被窝里握紧成拳的另一只手,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飞蓬由衷地想:幸好,他们不会在绝望中彼此崩溃;也幸好,重楼这混账还有救!
咳,就不告诉他,自己的底线也恰是“事不过三”了。反正,那几天已经超负荷了!
飞蓬任由重楼笑一笑便为他掖好被角,又前去关了窗户,点亮室内的火烛阵法。外面阴云密布、寒风瑟瑟,但屋内亮亮堂堂,只为他能将掌中游记看得更清晰。
不过,重楼确实想得没错,飞蓬经此对话,正好颇有精神。可他总觉得不对劲,大概是习惯了往日相处中的分工,重楼辛辛苦苦做饭,自己安安心心烹茶,顺便闻着香味等上菜。
如今,重楼怕扰了飞蓬看书的兴致,特地设了结界,没让饭菜的动静和香气传过来,便什么声响气息都没有。
飞蓬下意识地屡次伸头,看向重楼所在的厨房方向。随着时间推移,依稀过了往常上菜的时限,他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去看书,反而不知不觉地在床上蹭来蹭去。
“怎么了?”重楼把药熬制差不多了,正在烧制佳肴。可他担心飞蓬还没好透的身体,设置的结界是单向,依旧能关注外面的声息,便分心问了一句。
飞蓬翻来覆去的动作登时顿住了,他迟疑着揪弄被角,咕哝道:“没事,就突然不想看书了。”
重楼想了想,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好心办坏事了:“是不是少了饭香,你不习惯?”
飞蓬沉默不语,手中游记一丢,把自己连同发热的脸一起,埋回了被褥里。
“飞蓬。”重楼半天听不见答复,干脆趁着锅中兽骨加热等待的时间,来到床边。他半点不提适才让飞蓬羞赧的话题,直接端来了一张摆满些许菜品的小桌,虚虚架在被褥上。
其上单向菜肴数量不多,但种类颇为齐全,全是重楼从备好那些份里抽出来的:“才烧好,你尝尝看,如果咸了淡了,我再调。”
“嗯。”飞蓬从被子里钻出来,凌乱的发丝遮住通红的耳朵,叫住了布好碗筷就准备回厨房的重楼:“一起。”他还不忘伸头瞥了一眼厨房,淡定说道:“兽骨熬久了更香,不急。”
重楼怔了一下,理智提醒他不该贪恋温暖,可踏出去一步的脚,舍不得走似的又缩了回来。
特别是飞蓬话音刚落便抬了抬胳膊,温热的手按住重楼的小臂,施力让他坐在了床边上:“还少一双碗筷,摄过来吧。”飞蓬顿了顿,又道:“我有点想喝酒了。”
重楼整个人僵住了,他倒是习惯了飞蓬喝醉酒撒酒疯,反正每次都是他收拾残局,把飞蓬扒光了按在温水里好好擦洗。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而飞蓬没意识到。
飞蓬丢出此言,已随意地提筷开吃,却发现重楼没个动静。他不解地抬眸望去,然后便是一愣:“你这是什么表情吗?哦,是最近没酿吗?”
“不,还是酿了的…”重楼扶额暗忖,飞蓬不见得能喝醉,也不可能和过去一样毫无顾忌。可是,喝酒会喝出汗的,而飞蓬肯定要沐浴。
他犹豫一下,拿出了一壶好酒,很实在地提醒道:“等会儿喝完了,你起身如果一只脚轻一只脚重,就等到睡醒再沐浴吧。”可别踉踉跄跄地摔到了。
飞蓬:“……”他气恼地瞪了重楼一眼,没好气地抢过酒壶,先为自己倒了一杯,接着给重楼倒了一大碗:“我一杯,你一碗,喝光!”
但飞蓬被封印后下降的体质,去饮用重楼为了彼此专门酿造的美酒,还是没撑住地喝醉了。
在说了包括“没有恨你”、“还没原谅但能理解”但不限于“态度…承诺…暧昧”等种种控诉之语后,折腾了一番的飞蓬总算在重楼怀里安心睡着了。
只苦了重楼,他听得难分心中是喜是痛,只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池中的一座雕像。
飞蓬又一次醒来,重楼备好了整整一橱柜饭盒的菜肴,配着排好顺序的药袋,正和玄霄说着些什么。他动了动耳朵,抬手掀开床帘。
果然,重楼考虑到自己醒过来可能想听,这次把阵法设在了帘幔上。飞蓬眯了眯蓝瞳,倾耳聆听他们的对话。
“魔尊,我很好奇…”师弟玄霄的语气颇为古怪:“你做得这么细致入微、全面彻底,师兄他…是完全不懂厨艺吗?”
重楼淡淡说道:“不,他会。我只是更擅长调整火候,也不缺时间。”
“就算他曾经会,被这样包办纵容,也会渐渐忘记了。更何况,若只是为了补充灵力,这些食材未免太大材小用、奢侈浪费。”玄霄叹了口气,难得话比平时多了些:“但这确实周全美味,我会守着师兄,提醒他按时服药用膳补充灵力的。”
飞蓬的思绪不自觉飘远了,他回想起年少时和重楼初识的那段日子,明明是轮流做饭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重楼包办了所有杂活?是自己孤守神魔之井相当寂寞之时,是三族之战前彼此交情渐深时,还是更早的相识不久被发觉洁癖时?
“嗯。”重楼不得不应下来,最后回眸了一次,只见床幔上缀着的珍珠轻轻碰撞。他不自觉勾起嘴角,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直到身影闪动紫光,也未偏开目光。
玄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魔影彻底离开后,才同样望了过去:“师兄,魔尊闭关去了,你现在要起床吗?”
“不了,书桌上有纸笔,书柜有书,你可以打发打发时间。”飞蓬缩进被褥深处,才醒就没什么精神了:“我继续睡。”重楼应该很快就会出关吧?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