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几瞬,确定怀里的热源不会跑,他更是舒舒服服地伸展四肢,紧紧贴在烫热的身体上,汲取更多热量。
“啵。”重楼被缠得心头愈加发软,便低下头,在飞蓬微凝的眉心烙下一个极柔的湿吻。
那一小块儿肌肤轻轻颤了颤,蹙起的褶皱细细地舒展开来。长而密的眼睫毛随之舞动,那双澄澈如天际的蓝瞳缓缓睁开了。里面朦朦胧胧的,尤带初醒的水雾。
可是,飞蓬的嘴角已先于惺忪的眼眸睁开而勾起。他对重楼释放了一个亲昵的笑,和他们打打闹闹之后,在空间里同床共枕时,一般无二。
重楼鬼使神差地俯身吻了下去,却在触及的那一霎清醒过来。他没敢更进一步,只停留在温软的唇瓣上。
昏暗的烛光将幔帐照亮了一小片,半明半暗更增了夜的暧昧。
飞蓬眼前的颜色,便只剩下热烈明艳的红色了。正如他周身被床褥包裹的温热,完全比不过相拥的温暖与唇间的滚烫,和那双血瞳里涌出的强烈感情一起,热得他连心都在战栗颤动。
我不想看见,这双眼睛弥漫失落。飞蓬浑浑噩噩地想着,盛满水雾、澄如天空的蓝瞳眨了眨,理智来不及阻止情感上的冲动。等他反应过来时,灵巧的舌尖已突破本身的齿列,对另一双滚烫的唇舔了一口。
不好了,这要怎么解释?说我睡昏了头,可以吗?飞蓬脑子一震,总算在重楼已忍不住发颤的震荡里清醒了过来。但这个时候他再想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嗯唔…”满头赤色笼罩而来,发丝与发丝交缠着,而相触的唇吞没了一切言语,只有点滴的呜咽才能溢出。
欲望一旦打开,确实不容易消弭。但曾经痛不欲生的后悔,却能构成禁锢兽欲的安全枷锁。于是,重楼固然加重了这个吻,可他相当克制,并不想飞蓬回忆起那五天五夜曾经无数次接近窒息的痛苦。
“哼额…”被放开发麻的舌头后,飞蓬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他被重楼抱起来扣在怀里,后腰处的上衣摆被轻轻掀开,一双手在背部抚摸逡巡。
重楼却渐渐冷静了下来,那已然等同于一个吻,是飞蓬第一次给自己正面的回应。他平日里确实有旖旎绮丽的幻想,但此刻绝不愿、也不敢给飞蓬任何居高临下或掠夺占有的错误印象,反而更想在欣喜激动之余,令人能够安心。
因此,双手那热切的逡巡,无有丝毫撩拨调情,反而增加了抚慰的意思,变为了一个极温情的拥抱。
随后,重楼抽出一只手,帮飞蓬顺了顺凌乱散开的头发。他清晰地看见,怀中人的耳垂涌上了一层晶莹的薄红。
“飞蓬…”这无疑让重楼更舍不得松开了,他将还在衣襟内的那只手往下移了移,贴着飞蓬的后腰搂紧,委婉地阻住怀里不轻不重推拒的力劲,低声道:“让我再抱一会儿,不会做什么的。”
听出重楼音调里的几近于渴求的沙哑,飞蓬偏开正泛起潮红的脸,竟也没再抗拒。他沉默片刻,直到颊上的温度平息下来,才开口道:“你还要抱多久?”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重楼顿时直起身,将飞蓬乱了的衣衫捋平,便乖乖地松开了手。
他那双晶亮的红瞳闪着关切:“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要是换成平时,飞蓬就算怕冷,也会把自己踹下床了,怎么可能任由自己对他如此亲昵地拥抱抚摸?
“也…也没什么…”飞蓬突然又偏开头,嘴里小声地咕哝了两句,声调也有点儿喑哑,脸上才消弭的绯色又重新涌现。
重楼不吭声,只将对方按回被窝里,把壶内温热茶水又倒了一盏,动作轻柔地送到唇畔去。他的红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饮水的飞蓬,热切地可以将人点燃。
静默便没能持续太久,飞蓬借饮茶平静了一下情绪,总算还是说出了口:“几个小家伙好奇心很强,向我打听旧事。”
“嗯,我就,就…”他耸了耸肩,又莫名耷拉下了眉毛:“挑了些不太要紧,但足够有趣的说。”
重楼恍惚间幻视了一条尾巴开心扬起又郁闷坠下,大抵明白了飞蓬的心情,不禁啼笑皆非:“那你到底说什么了,搞得自己心情忽上忽下的?”他说着,把茶盏放回原位,把被角重新压实。
“真没什么,就年轻时候的事情…”飞蓬陷入了沉思,说着说着又纠结地不吭声了。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直到重楼灭去烛光、落下床幔,人钻进被窝里,将手臂环住自己腰肢,才闷闷地说出了下文:“我被他们一致地…质疑到…有些怀疑神生。”
“嗯?”重楼的声音高了一调。
飞蓬摇了摇头:“我说质疑,非是不敬,我反而该感谢他们。”
魔将们听着听着,从故事开始的早期,便觉察到了重楼的不对劲之处。可惜了,自己不解风情,正如他们无奈所言那样,简直迟钝到人神共愤,委实辛苦重楼了。
“他们说,亲爹妈兄弟姐妹,都不会细心到你对我那个地步。”他不自觉弯了弯眼眉,流露几分回忆的温馨:“更别说,只是敌对立场的朋友了。我联想了后来,觉得确实如此。你的表现其实很明显,为什么我从来没想歪呢?”
这回,轮到重楼沉默不语了。他斟酌片刻,中途下意识又掖了掖被角。
飞蓬将这重复性的动作看在眼里,实在是忍着笑。他现在知道了,重楼其实有些紧张于怎么辩解。
那时,他是真的不希望飞蓬被困扰。重楼陷入思忖,神族天规摆在明面上,飞蓬的威望又是真刀真枪拼上来的,早已背负惊人的重担。这世间,哪有爱一个人,不但不为他减负,还生怕他不被流言蜚语困扰的?
父神曾教自己公私分明,自己奉为圭臬。但也正如父神所说,他不指望自己不留私心,也允许自己有朝一日发觉两相矛盾,可以自行退位,唯独要在其位谋其政。
所以,重楼对此确实无愧于心。
“大概是因为我细节处对你再好,战场上也没留过手吧。”他回过神,低声答道:“我只是有所求,故有所付…”
重楼顿了顿,又决然道:“但绝非温水煮青蛙!”
“温水煮青蛙有目的,而你…”飞蓬反而笑了,他可不会弄错重楼的所求为何:“这么多年,真心假意,我还不至于分不出来。”
他莞尔地摇摇头:“若你想,甚至能让某些事情发生的天衣无缝,绝不引人怀疑,但你没有。”
“可我…”重楼皱了皱眉,事已至此,他早就不屑于隐藏自己阴暗的一面:“有所求。”
飞蓬更想笑了,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好吧,你有。”他分外真诚地调侃了一句,成功让重楼都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就是你这要求太低了,只想有个对比,好让我不会喜欢上别人。”
不得不说,那对比太惨烈!重楼无数年维持的、让自己习以为常的习惯,是别人有也不愿提供、视为奢侈的,更是他只有十却能硬掏百的真心。
重楼对自己的好,至少最本质的目的从不是得到,而是想要自己开开心心,轮回的守护便是如此。占有欲再深,征服欲再强,再起过坏心,也在自己不负他之时,绝不会主动爆发。
那么,问心无愧的自己,为何要惧怕迎接崭新的挑战呢?只是出于立场、敌人与后手,现在还不是揭开的时候罢了。飞蓬释然一笑,第一次主动地倾过身,抬手抚上重楼眉心:“别蹙了,那点私心不算什么。”
“是吗?”重楼的目光重新凝回,他握住飞蓬的手指,终于露出一丝咄咄逼人的架势:“哪怕这份私心在你…是禁锢、逼迫、强求?”
飞蓬点了点头:“无关立场,就只是私事。”
他往后抽了抽手,没抽动,便没再用力,只淡淡一笑:“若你还想问,那我只好说…仅是如此,我必然不会恨你。”自天帝、地皇陨落,彼此的敌对就更尖锐了,想在一起何其艰难?那重楼若想要,给他也无妨。反正自己能给的,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