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深深凝视着他,那双蓝瞳极富灵气活力,半点疲倦都没有,反而流淌着欣然笑意,就这么安静注视着自己。仿佛自己不管对他做什么,都会理所当然接受。
“你休息吧。”重楼轻吻了飞蓬的眉心,叹息道:“等这个人救你,我会以谁发现谁解决为由,把任务交给刚刚那个混账。”那么恶心的眼神,飞蓬肯定也憋了火气,他又是魔瞳宫的人,就交给飞蓬自己清理门户吧。
飞蓬笑容更深,语气透着几分撩拨:“真不来一个离别纪念?”
“别胡闹。”重楼无奈又纵容的看着他:“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虽说心有不轨,但多半还是能猜到,你落到这个份上,是没用瞳术。”
飞蓬眨了眨眼睛:“我会和瞳主说,我发觉你会瞳术,才没敢用魔瞳宫的武学,只能束手就擒。”
重楼惊讶的瞪大红眸,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你是说,让我装作当年留下了记忆。”
“是留下了瞳术的功底,发展成了和魔瞳宫现在不同的方向。”飞蓬徐徐道来,将自己这些年对瞳术的各种研究与自创功法,都说了个透彻。瞳术和精神息息相关,有这些,重楼自己研究,或许能恢复记忆。
重楼搂着他还怕人冷,强行将上身内衫脱了套上去,才静下心认真听着。
石室死牢外,天色渐明。
魔教教主赤膊上身翩然而去,牢头得到了任务。他想起魔教教主最开始的命令,提着水桶开启了石室。
入眼是飞蓬狼狈昏睡的背影,他就趴伏在那件内衫上,穴口合之不拢。魔瞳宫人脚步顿时一滞,却见对方忽然抬眸,蓝瞳里一片漠然与平静:“来得倒是快。”
他膝盖一软,霎时跪了下去:“少主。”
“服侍我沐浴。”同样把这家伙当死人,飞蓬也不怎么避讳了。看人手忙脚乱把水桶放下,扶着自己跨进去,眼底是潜藏的冷漠。
毫不在意满身伤口清洗时更有流血,飞蓬稍稍准备好,就站起身来:“赶在正义盟的人来之前,我们走。”
“可是,属下是奉瞳主之命…”奸细吞吞吐吐。
飞蓬打断其言:“有更重要的情报需要传达。”他冷冷看了那人一眼,瞳术当即发功,令人违背意识的开始收拾东西,心中惊涛骇浪翻涌自是不提。
重楼静静坐在书房里,他已把正义盟那个年轻人关押起来,又假作发觉不对,前去死牢见人不翼而飞后,大怒通缉了飞蓬和魔瞳宫那个奸细,如今阖眸默默整理着从飞蓬处得到的全部情报。
思索片刻后,重楼提笔写下新的指示。飞蓬之前报过几个名字,正是当年执行令自己两家灭门的魔瞳宫高手,是经历过洗礼后,飞蓬本身无机会下手的。重楼尚未恢复记忆,但他相信飞蓬,便唤来负责魔瞳宫相关计划的暗堂堂主。
这个忠诚度在魔教当排第一的属下仔细看了之后,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正欲走的时候,重楼难得犹豫的问道:“有什么小径,能混入魔瞳宫?”
下属惊讶回头,瞧见重楼眸中与表情截然不同的坚决,踟蹰片刻终是画了一副地图:“属下不会将您行迹外传,但瞳主实力高强,请您一路小心。”
重楼轻轻颔首,以闭关提升实力为由,悄然离开了魔教。他比魔道其他势力主脑行事方便,就在于魔教是他一手建立,少有外人也在掌控之中,全然不存在内部争端,是以即使不在教内,重楼亦能轻易掌控全局。
魔瞳宫
“真是狼狈啊。”瞳主自宝座上走了下来,他从魔教公布了血剑客身份并予以通缉后,便猜到自己的弟子逃了出来。只不过,得到情报是一回事,真看见飞蓬的样子,还是不得不惊讶。
飞蓬抿了抿唇,脸上倒也没什么表情。这是他在瞳主面前一贯的样子,非是在正义盟里对戴了人皮面具的瞳主装模作样。但一身破损的衣衫外泄了鞭伤、吻痕、齿印,委实证明了他的遭遇。
“他会瞳术,我不能暴露身份。”见瞳主亲自把脉,飞蓬越发庆幸自己做戏还算真实,表面上却还冷着一张脸。
瞳主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松开手道:“外伤还好,内伤相当严重。”他审视着飞蓬,摇头道:“不用瞳术,真的只为了不暴露身份?还是…你心中有愧,护着一个漏网之鱼?”
飞蓬猛地僵硬了一下,肩膀紧绷着,又放弃般垂落下去。如果说,瞳主完全没发现他的瞳术在自己身上,多年下来渐渐失效,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飞蓬早有应对之策。
便如此刻,他并未避开瞳主的视线,只猛地红了眼圈,声音带起几分鼻音,一口承认了下来,令还跪着的护送他回来的那人心里吃了一惊:“是,如您所言,我总在关键时刻心软。”
“重情重义,这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瞳主语气淡然:“至于小楼,福大命大到那么高的地方坠崖尚能不死,那失了困囿他的枷锁,便也意料之中了。”
他似笑非笑看了飞蓬一眼:“我只需要一个继承人,而以魔瞳宫的传统,你和他分别得了真传,一明一隐,一阳一阴,最后谁胜出都行。你若自行放弃优势,最后身死也是你的选择。”
飞蓬脸色变得苍白,这正是他极力瞒着重楼,只有重楼自己想起来,才会明白有多残酷的事实——
历代魔瞳宫主,最初的人选都是两个人,修炼功法相辅相成,一定境界后再是压制,也会彼此吸引而意识癫狂,走上吞噬融合之路,成就最终的魔道之首。这种功法,非是其他功法能比,重楼失去记忆,可内力以瞳术打底,再辅修别的功法,内力都始终是魔瞳宫一脉,依旧与自己互为鼎炉。
将瞳术传给重楼,是飞蓬想要重楼尽快恢复记忆,若做不到,也要他在猝不及防面对自己时,能有足够的自保能力。飞蓬当真是怕有朝一日真到最糟糕的境地,自己会伤害重楼。但这也是瞳主所言的,自行放弃优势等同于自寻死路。
不在意飞蓬内心的挣扎,瞳主忽然挥出一掌,命中了跪着还竖起耳朵的人。
那人不可置信抬头,想说什么却无力,只鲜血从嘴角蜿蜒而下,身体往后倒了下去,呼吸渐无。
“灭口本宫代你做了。”瞳主微微一笑,温声说道:“下去好好洗漱吧。”
飞蓬白着脸,连行礼都懒得再装,直接转头走了。
瞳主在背后露出复杂的目光,历代魔瞳宫主的交替都无比血腥,因为瞳术修炼到越高境界,使用起来就越有损精神。收徒往往是为了培养可堪吞噬、反哺自身的精神力,若失败便被反吞噬,使下一代走上宫主之位。如此永盛不衰,才是魔瞳宫的传承之道。
上一任,疯狂状态的他抢先一步出手,吞噬还在犹豫的好友,打了个时间差偷袭了灭自己满门亲人的那代宫主。结果,自己成为现在的瞳主,却终生不得解脱。如今再看小飞和小楼,自然而然忆起当年。甚至,比起自己与同伴,他们之间的纠葛更加深沉,也更加痛苦。
“呵,往事不可追。”瞳主阖上眼眸,将所有慨叹动摇冰封在心底,再睁眼又是那个天下第一的魔头了。
飞蓬面色苍白,随意披过一件蔽体的披风,便踏出了重重宫室、廊道、花园,随着地势渐下,他来到一处背风陡坡的纯白宫殿前。
魔瞳宫地处深山,环绕于绿水青山之中、矗立于蓝天白云之下,是一座座纯白宫殿组成的殿群。他这个少宫主所在之地更是这样,入眼墙体和装饰都是浅色,明明是魔宫,偏偏尽显圣洁美丽。
但飞蓬对此毫无欣赏之意,他迈着只有自己明白的疲倦步伐,踏上了宫殿最高层。在推开寝宫卧房门的时候手指一顿,飞蓬那双蓝瞳弥散几分杀意。他早就下过命令,除非自己允许,否则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得进入卧房,这是身在魔教的谨慎。
飞蓬抱着杀心在进入后将门反锁,脚步轻盈而迅速,却在踏前几步后陷入震惊。
不远处的暗色角落,重楼一身灰尘跪靠在墙角,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极小声的唤道:“飞蓬,抱歉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