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澈没想到的是,燕昭居然来参加了宋长亭的葬礼。
哪怕是在三年前,他们两个都没有什么接触,仅仅是面熟。难道在这三年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过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跟俞澈没多大关系了。他现在回头看,那只是年少时的一次任务,不过意外引起了一些悸动而已。
他远比大三的时候成熟得多;他已经不再会为一时的冲动和错觉动摇了。
都过去了这么久,还是假装不认识的好。
俞澈心如止水地从燕昭身边路过,却没想到自己被叫住了。
“周......俞澈。”还是记忆里的声音,只是叫出来的名字已然不一样了。
俞澈回过头来,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还是一样的风流倜傥,却少了轻佻,多了沧桑。
算算时间......燕昭今年才二十八岁。虽然三年过去,他确实应该成熟不少了,但是俞澈没想到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是因为生意上的困难吗?还是家族给的压力?俞澈不知道,也不再想知道了。
燕昭似乎刚刚把烟点上,指间香烟刚刚开始燃烧。不过俞澈记得他以前是不抽烟的。
想到这里他自己先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自己以前也不抽烟的。
“好久不见。”他说。
燕昭盯着俞澈,视线复杂又深沉,他看不透。
“......好久不见。”燕昭也说。
俞澈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还是问道:“燕少怎么来参加宋长亭的葬礼了?”
“听说了,顺路过来看看。”燕昭吸了一口烟,“......不要叫我燕少。”
俞澈闻言微笑了一下,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燕昭依旧是沉沉地盯着他,在寂静中说,“......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俞澈说着常用的客套话,“工作顺利,生活顺心。”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燕昭没有等到他想要的,于是只好主动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
俞澈眨了眨眼,“看上去不太好。”
燕昭苦笑了一下,终于把一直粘在俞澈身上的视线移开了,低下头去,“是不太好。”
他几乎从不在人前低头的。他的高傲,他的自信,他的身份,决不允许他轻易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谦恭的一面。他从来只需要彬彬有礼,举止得当就足够了。
他真的过得不太好。不太好到......他已经变得不像燕昭了。
"你很累。"俞澈说,"你需要休息。"
燕昭低着头,呼出一口烟雾,声音嘶哑,"哪有时间给我休息。"
说着,他又苦笑了一下,"我以前不懂,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再多的时间都不够用。无论我做多少,都已经无法弥补已经发生过的一切了,仅仅是在给已经千疮百孔的躯体缠上绷带,好让他还能看到未来。"
"我一直相信,只要一直坚持,努力争取,凡事都会有转机。"俞澈从不看财经新闻,更不了解上层社会的八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斟酌了一下词句,只能这样中肯地安慰他,“不要让自己太紧绷了,过多的压力只会让你更加脆弱,难以坚持,一直忍耐终有一日会爆发。你应该想办法挤出一些时间让自己放松一下,这样反而会比一直高度紧张地做事更能够提升自己的效率。”
燕昭抬起头来,感激地冲他笑了笑,只是看上去有些勉强,“谢谢。”
“我想没人会希望看到你过劳死的。”俞澈笑着开了一个玩笑,却没想到燕昭并没有因此放松多少,他似乎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我也不希望自己过劳死。”燕昭强笑了一下。
“那就稍微对自己好点。”俞澈说,“我去看看长亭。”
说完,他就转身要走,却被燕昭拉住了。
“俞澈,葬礼结束之后,能陪陪我吗?”俞澈回过头去,看到燕昭的脸上有丝丝希冀,却透露出来了藏不住的脆弱。
俞澈不愿意总是把人把最坏的方向想,但是他永远会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他委婉地挣脱了燕昭的手,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种陪,但是无论是哪种,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都不合适。”
燕昭的脸僵硬了一瞬。
是啊,他们连朋友都不是。哪怕从现在开始做朋友,过去的事就像是永远捅不破的隔膜,横在两人中间,阻碍了一切真诚的交流。
"除此之外,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俞澈说完这句话,燕昭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说起来还是托你的福,我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直男的,现在却发现自己早就被掰弯了。”俞澈礼貌地笑了一下。他的话听上去有些阴阳怪气,虽然他并没有厌恶或者责怪燕昭的意思,但是他想让燕昭知道,无论以前他们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燕昭曾经确实给他带来了很深的影响,但是现在和他相关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今天很高兴见到你,希望你以后能够比今天我见到你的样子过得更好。”俞澈说完,转身离开了。
燕昭一个人留在原地,指间的香烟都快燃尽了。
燕昭一开始就没有抱希望,他知道俞澈肯定会拒绝他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决绝。他想要的,只是“周霖”百分之一的温柔,哪怕只是百分之一,都足以理顺他一团乱麻的心绪,抚平他眉间愁出的皱褶;却不知道,哪怕是百分之一,都是他现在奢求不了的。
以前他拥有百分之百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甚至还认为都是自己应得的;一直到他失去了,他还维持着自己那一文不值的矜持和骄傲,否认自己的眷恋,选择再不回头;现在他陷入了二十八年人生里最深的泥沼,却总是回想起来当年戏剧般的初遇和后来的缱绻缠绵,只要脑中闪现,便再难摆脱。
如果他当时哪怕回头一下呢?哪怕走过去与他再说一句话,哪怕再拥抱一下,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燕昭已经不敢再想了。他怕自己会越来越后悔,越来越埋怨以前的自己。